极品小说
极品热门小说推荐

第2章

回徐州城的路上,夜风比来时更冷,吹得韦小宝透心凉。他骑在马上(沐剑屏让分了一匹缴获的马给他),耷拉着脑袋,感觉不是凯旋,更像是被押解的囚犯。前面沐剑屏挺直的背影在月光下一言不发,那股无形的低气压比刀子还锋利,刮得韦小宝坐立不安。

缴获的密信、地图,俘虏的北元探子,还有那几只凶悍的獒犬(被打晕了捆着)……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劳,足以证明他韦小宝设立的“市井眼线”并非无用,甚至歪打正着立了大功。可私自行动、擅离职守、差点打草惊蛇(虽然结果相反)、把自己置于险地……这些过错也实实在在,尤其是落在以军法严明著称的徐达和原则性极强的沐剑屏眼里。

韦小宝心里七上八下,一会儿想着怎么把功劳说得更大些,一会儿又发愁怎么把过错推得轻点。他偷眼瞧瞧沐剑屏,她侧脸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硬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

进了城,直接到徐达大将军行辕。早已得到快马禀报的徐达并未休息,连夜升帐。这位以威严著称的大将军端坐虎皮椅上,面沉似水,听沐剑屏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事情经过,又亲自查验了缴获物品,审问了受伤俘虏几句。

帐中气氛肃杀,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俘虏偶尔的呻吟。韦小宝跪在下面,头都不敢抬,感觉徐达那目光像两把重锤,一下下砸在他背上。

良久,徐达才缓缓开口,声音洪钟般在帐中回荡:“韦小宝。”

“卑……卑职在!”韦小宝一哆嗦。

“你可知罪?”

“卑职知罪!卑职不该擅作主张,私自出城探查,险些误了大事,甘受军法处置!”韦小宝赶紧认罪,态度极其“诚恳”。

“哦?险些误了大事?”徐达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可沐参将(沐剑屏的临时军职)禀报,你此行虽属擅动,却歪打正着,揭破北元探子巢穴,缴获重要凭证,擒获敌谍。这又该怎么说?”

韦小宝心里一喜,听这口气,有门儿!他连忙道:“大将军明鉴!卑职……卑职也是收到市井眼线模糊消息,心中担忧粮道安全,一时情急,又怕万一判断错误,惊扰大将军和沐参将,才想着先去初步探查,本打算若有确凿迹象,立刻回报!绝无贪功冒进之心!此次能有所获,全赖大将军威名震慑,沐参将及时救援,以及……以及一点点侥幸。卑职擅动之过,不敢推诿,请大将军责罚!”他把私自行动说成“情急探查”,把差点送命说成“侥幸有获”,既表了“忠心”,又认了错,还把功劳大头归给徐达和沐剑屏。

徐达盯着他看了片刻,忽然转向沐剑屏:“沐参将,你以为该如何处置?”

沐剑屏抱拳道:“回大将军,韦司丞擅动违纪,按律当惩,以儆效尤。然其设立市井耳目之法,确有所获,此次更直接破获敌谍据点,于北伐粮道安全,功不可没。功过相较……末将以为,可酌情处置。”

韦小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。沐剑屏还是讲道理的!没趁机落井下石!

徐达沉吟片刻,道:“沐参将所言有理。北伐在即,粮道安危重于泰山。韦小宝。”

“卑职在!”

“你擅动之过,本当严惩。念在你初设耳目便有斩获,且此次揭露敌谍有功,暂记下五十军棍,容你戴罪立功。擢升你为……从四品粮道巡察使,仍兼协理司丞之职,专责徐州至前线粮道全线巡查、情报搜集、可疑清除事宜。给你临机专断之权,可调动沿途少量护粮军士,也可酌情使用非常手段。但有一条,”徐达语气陡然转厉,“凡事需及时呈报沐参将及本帅知晓,不得再行擅专!若有再犯,两罪并罚,绝不宽贷!你可能做到?”

从四品!粮道巡察使!临机专断之权!韦小宝被这一连串的“赏赐”砸得晕晕乎乎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五十军棍记下虽然吓人,但“戴罪立功”就意味着大概率不用真挨打了。这分明是明降暗升,还给了更大的权力和自由度!

“能做到!卑职一定做到!谢大将军恩典!卑职定当竭尽全力,确保粮道无虞,绝不再擅自行事!”韦小宝磕头如捣蒜,心里乐开了花。

“先别忙着谢。”徐达沉声道,“此职责任重大,亦凶险无比。北元不会善罢甘休,江湖亡命、地方宵小亦可能觊觎粮草。你要用的‘非常手段’,须有分寸,不可滥伤无辜,不可激起民变,更不可损了朝廷体面。若有差池,提头来见!”

“是!卑职明白!”韦小宝响亮应道。

出了行辕,天边已泛起鱼肚白。韦小宝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,虽然一夜惊魂又困又累,但升官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冲淡了一切。他屁颠屁颠地跟在沐剑屏身后,想凑上去说两句感激的话。

沐剑屏却停下脚步,转过身,晨曦微光中,她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淡淡道:“韦巡察使,恭喜高升。”

“不敢不敢,全赖沐参将提携和大将军赏识!”韦小宝赔笑。

“提携?”沐剑屏看着他,眼神复杂,“韦小宝,我提醒你。大将军给你权力,是让你用在正道,用在护卫粮道上,不是让你更加肆无忌惮地耍弄那些江湖把戏。临机专断,不等于为所欲为。你若再像今夜这般鲁莽,下次未必有这般好运。好自为之。”说完,不再看他,径直走向自己的住处。

韦小宝看着她窈窕却挺直如松的背影,心里那点得意劲稍稍冷却。沐剑屏这话,与其说是警告,不如说是……一种复杂的担忧?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,也知道这差事有多危险,更知道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,就像把一只野猴子放进满是瓷器的库房,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。

他挠了挠头,咂咂嘴。“不管了!升官了总是好事!从四品啊!”他又高兴起来,哼着不成调的小曲,晃回了自己的小院。

接下来几天,韦小宝忙得脚不沾地。新官上任,又是“戴罪立功”之身,他不敢有丝毫怠慢。首先是把“码头老狗”、“车行黄三”这些市井眼线正式纳入“编制”(当然是秘密的),定了更详细的接头方式、赏格和纪律,让他们重点留意通往北边的各条大小道路、水路的异常,尤其是陌生江湖人、可疑商队、夜间异动等。

接着,他拿着徐达的手令和新任的腰牌,开始正式巡查粮道。从徐州出发,沿着计划中的几条主要运粮路线,一站一站地走。他不再微服,而是摆出四品巡察使的仪仗(虽然寒酸),带着一队徐达拨给他的五十名精悍护粮兵,还有胡书记官和必要的随员,大张旗鼓地巡视沿途的仓库、驿站、关卡、渡口。

每到一处,他都要仔细查看粮仓的守卫、防火、防潮情况,核对库存账目(有胡书记官和户部的人负责),询问当地驻军和转运吏员,听取他们的困难和意见。他摆足了官威,但也懂得适时给些小恩小惠,比如改善一下驻守兵士的伙食,拨点钱修缮漏雨的仓房,处理几个办事不力的底层胥吏以儆效尤。对于沿途可能藏匿匪患的险要地段,他亲自带人去查看地形,与驻军将领商议增设哨卡或巡逻路线。

当然,他也没忘记自己的“老本行”。明面上的巡查之余,他总会抽时间,换上便服,带着一两个亲信,到当地的码头、集市、茶馆酒肆转悠,用他那套办法,发展新的“编外”眼线,搜集民间流传的各种消息,尤其是关于附近山贼土匪、外来陌生人的动向。

这一圈走下来,效果出乎意料地好。明面上的巡查,理顺了部分梗阻,震慑了一些小鬼,也让沿途官吏兵卒知道了这位新上任的“韦巡察”不是好糊弄的,而且似乎有点背景(徐达亲自任命的)。暗地里的情报网,则像蜘蛛网一样,悄无声息地延伸出去,虽然粗糙,却能捕捉到一些官方渠道难以获得的细微动静。

比如,在途经一个叫“黑风口”的险要山路时,当地眼线报告,最近有伙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在附近山头出没,似在勘测地形。韦小宝立刻将此情报与驻军将领分享,加强了该路段的巡逻和暗哨,后来果然发现那伙人是想在此处设伏抢劫运粮队的小股流寇,被提前发现驱散。

又比如,在一条重要的运河码头,眼线发现有几个操着北方口音的“商人”,高价收购一种本地并不出产的草药,形迹可疑。韦小宝派人暗中盯梢,顺藤摸瓜,竟然扯出了一个利用药材走私夹带北元情报的小网络,虽然不大,但也清除了一个隐患。

这些“小功”不断积累,通过胡书记官整理成文,定期报给沐剑屏和徐达行辕。徐达那边偶尔会有嘉奖令或进一步的指示传来。沐剑屏则依旧保持距离,公事公办,但韦小宝能感觉到,她对自己报上去的那些“市井情报”和处置结果,挑不出什么大毛病,偶尔在回复文书里,还会有简短的“已阅,可”、“处置得当”等字样。

韦小宝渐渐找到了感觉,甚至有些享受这种“黑白通吃”、“明暗结合”的差事。权力在手,银子(活动经费)能花,还能时不时立点小功,除了要时刻提防北元探子和亡命徒,以及应付沐剑屏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外,日子似乎过得还不错。

那“七个老婆”的阴影,似乎也因为忙碌和不断的小成功而暂时淡去了一些。韦小宝有时甚至想,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,好像也挺好?至少不用面对七个陌生女人……

然而,好景不长。一个多月后,当韦小宝巡查到最靠近前线、也是情况最复杂的一个转运重镇——双桥镇时,麻烦来了。

双桥镇位于两条河流交汇处,水陆要冲,往来人员极杂。此地驻军派系林立,有徐达的直属部队,也有后来归附的其他将领兵马,还有部分地方团练,互相之间颇多龃龉。转运事务更是乱成一锅粥,几方势力都在插手,账目糊涂,损耗奇高,之前沐剑屏和徐达清理徐州时,对此地也是鞭长莫及,触动不大。

韦小宝一来,就感受到了明显的抵触和敷衍。驻军将领对他这个“空降”的巡察使爱答不理,转运吏员阳奉阴违,提供的账册漏洞百出却咬定无误。他派护粮兵去加强关键仓库的守卫,竟被当地驻军以“防区划分”为由阻拦。

明面上的巡查,在这里寸步难行。

韦小宝火了。他知道这是块硬骨头,啃不下来,他这巡察使就成了笑话,徐达和沐剑屏那边也没法交代。可来硬的?他手下就五十个人,双桥镇驻军不下千人,何况牵扯多方势力。

他把自己关在临时住所里,苦思冥想。用市井手段?这里人生地不熟,眼线一时难以铺开,而且对方是正规军头和地方势力,不是吓唬几句就能搞定的土财主。

正发愁间,亲兵来报,说外面有个自称是镇上新任“河泊所大使”的人求见,姓水。

河泊所?管码头税收和水上治安的小官?这时候来干嘛?韦小宝心里烦,本想不见,转念一想,蚊子腿也是肉,说不定能打听点消息,便让人进来了。

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、面皮白净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文吏,穿着洗得发白的官服,对着韦小宝点头哈腰,一脸谄笑:“卑职双桥镇河泊所大使水三,拜见韦巡察!巡察大人一路辛苦!”

韦小宝摆摆手:“水大使不必多礼,坐。找本官何事?”

水三搓着手,小心地坐下半边屁股,赔笑道:“听闻巡察大人驾临,卑职特来请安。大人巡查粮道,保境安民,实在是辛苦。双桥镇这地方,情况特殊,人员混杂,大人若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,尽管吩咐!卑职虽然官小,但在码头水面上,还算有几分薄面。”

韦小宝心中一动,打量着他:“哦?水大使在码头上很熟?”

“熟!熟得很!”水三来了精神,“卑职在这河泊所干了七八年,南来北往的船家、脚夫、客商,没有不认识的!码头上那些三教九流,多少也给卑职几分面子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不瞒大人,这双桥镇转运上的事儿,乱!为什么乱?就是因为几头都伸手,都想捞油水!驻军的王守备、刘千总,地方上的赵团练,还有转运司那边派来的钱管事……各有各的门路,各有各的生意。粮车过个卡,要收几道钱;货船靠个岸,要拜几座庙。苦的就是咱们这些小吏和底下干活的人,还有那些老老实实的客商!”

韦小宝听得仔细,看来这水三是个明白人,也有一肚子怨气。“水大使倒是敢说。”

水三苦笑:“卑职人微言轻,说了也没用。但看大人是真心来办事的,不像以前那些走过场的上官,所以……所以斗胆多说了几句。大人若想理清这里的乱麻,光看明面上的账册、问那些将领管事,怕是问不出什么。得从下面,从那些实际经手的小吏、仓丁、船夫、车把头那里入手。他们知道谁在倒卖仓粮,谁在私收过路钱,谁家的货船夹带了不该带的东西……”

韦小宝眼睛亮了。这水三,是个可用之人!他说的,和自己想的“从市井入手”不谋而合,而且他更了解本地情况!

“水大使,”韦小宝坐直了身体,脸上露出真诚(至少看起来是)的笑容,“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啊。本官初来乍到,正需要水大使这样熟悉本地情形的干才协助。不知水大使,可愿助本官一臂之力,整顿这双桥镇的粮运秩序?若有所成,本官定在大将军和沐参将面前,为你请功!”

水三闻言,激动得站起身来,躬身道:“承蒙巡察大人看得起!卑职愿效犬马之劳!只要大人信得过,卑职这就去联络码头上那些受够了气的兄弟、还有被盘剥得苦不堪言的小商户、老实船家!定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,查个清清楚楚,证据确凿地送到大人面前!”

“好!”韦小宝一拍桌子,“此事机密,需暗中进行。水大使,你我就此约定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与水三密议起来。

送走水三,韦小宝心情好了不少。看来这双桥镇,也并非铁板一块。只要找到缝隙,就能撬动。他仿佛又看到了在江州、在徐州初期那种“混水摸鱼”的快感。

然而,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,几天后的一个傍晚,胡书记官拿着一份刚到的紧急文书,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。

“大人,沐参将急件。”胡书记官将文书递上。

韦小宝展开一看,是沐剑屏的亲笔,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,内容让他刚刚好转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:

“韦巡察使:顷接京师密报,北元似已知晓你‘粮道巡察’之职,及其‘善用市井’之特点。或有针对你本人之阴谋。徐达大将军令:着你即刻结束双桥镇巡查,秘密返回徐州,有要事相商。沿途务必加倍小心,勿再节外生枝。切切。沐剑屏。”

北元……针对我?韦小宝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。他才刚觉得这差事有点意思,刚在双桥镇打开点局面,怎么就……

他想起老君观那双绿莹莹的狼眼,想起独眼龙阴鸷的面孔,后背一阵发凉。

“胡先生,”韦小宝放下信,声音有些干涩,“收拾东西,我们……回徐州。”

这次,好像不是升官发财,而是……被架在火上烤,还得自己跑回火堆中心去。

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