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镇卫生院的急诊室就透进了一缕灰蒙蒙的光。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，和着窗外隐约的鸡鸣，冲淡了几分深夜的慌乱。
林芒趴在母亲的病床边，一夜没合眼，眼底泛着青黑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“声动京华”普通话大赛的通知。晨光落在纸上，把“免费报名”“市台指导”几个字映得格外清晰，可他的心思，全在病床上的母亲身上。
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在一滴滴往下落，母亲的脸色比夜里好看了些，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惨白，嘴唇也有了一丝血色。她的呼吸平缓了许多，偶尔会轻轻咳嗽一声，牵动着林芒的心弦。
陈老师昨晚守到后半夜，实在撑不住，就在旁边的长椅上蜷着睡了。此刻她醒了过来，揉了揉酸涩的眼睛，起身走到林芒身边，放轻了声音：“去旁边眯一会儿吧，你妈这边有我看着。”
林芒摇了摇头，抬头看向陈老师，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：“陈老师，我没事。”他顿了顿，又想起什么，连忙把缴费单递过去，“医药费的钱，我……”
“先不说这个。”陈老师按住他的手，把缴费单推了回去，“你妈这病，急性肠胃炎是表象，长期劳累加上营养不良才是病根，后续还得好好调理。钱的事，老师来想办法，你现在的任务，就是好好准备比赛，别辜负你妈对你的期望。”
正说着，病床上的母亲轻轻哼了一声，缓缓睁开了眼睛。她的视线有些模糊，转了半天才落在林芒脸上，虚弱地笑了笑：“芒儿……饿不饿？”
“妈！你醒了！”林芒连忙凑过去，握住母亲的手，那只手还是有些凉，却比夜里暖了不少，“我不饿，你感觉怎么样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母亲摇了摇头，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那张通知上，眼神亮了亮：“比赛……报名的事，别耽误了。”
“妈，我……”林芒喉咙发紧，看着母亲苍白的脸，实在说不出“我不去比赛了”这句话。
“去。”母亲加重了语气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，“妈这辈子，没本事，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，可妈知道，你喜欢播音，那是你的命根子。就算砸锅卖铁，妈也得供你去。”
“妈！”林芒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，他低下头，肩膀微微颤抖，“我一定好好比，我一定拿到一等奖，我一定考上华夏传媒大学，我让你以后再也不用吃苦！”
这句誓言，在安静的急诊室里回荡，带着少年人破釜沉舟的决心。陈老师站在一旁，看着这对母子，眼圈也悄悄红了。
母亲伸出手，轻轻摸了摸林芒的头，像是小时候那样，温柔地说：“妈信你。”
正说着，病房门被推开了，王大爷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，脸上带着憨厚的笑：“林小子，你妈醒了？我让老婆子熬了点小米粥，养胃，趁热喝点。”
“王大爷，谢谢您！”林芒连忙起身道谢，心里暖烘烘的。他这才发现，原来自己不是孤军奋战，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在帮他。
陈老师帮着把小米粥盛出来，小心翼翼地喂母亲喝了小半碗。母亲喝了粥，精神头好了些，靠在床头，看着林芒和陈老师商量比赛的事。
“初赛考自我介绍、指定稿件朗读和即兴评述，这三项都是基础，却最能看出功底。”陈老师拿出纸笔，一边写一边说，“自我介绍要简洁有力，突出你的特点；指定稿件朗读，我帮你选一篇乡土题材的散文，贴近你的生活，更容易有感情；即兴评述，就得多练，多看新闻，多积累素材。”
林芒听得格外认真，把陈老师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。他知道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，他不能输。
“从今天开始，每天早上五点，你来学校的语音室，我给你练发声。”陈老师看着他，眼神里满是期待，“语音室的钥匙，我给你配一把，你随时可以去练。”
林芒猛地抬起头，眼睛亮得惊人。学校的语音室，有专业的录音设备，还有隔音效果，那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谢谢，却发现喉咙哽咽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傻孩子，谢什么。”陈老师笑了笑，“老师当年也是农村出来的，知道寒门孩子想出头，有多难。你有天赋，又肯努力，别浪费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林芒的手机响了，是陈小雨发来的微信：“林芒，阿姨怎么样了？我表姐说，即兴评述可以多关注乡村振兴的题材，容易出彩，我整理了一些素材，等下给你送过去。”
林芒看着微信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他快速回复：“谢谢你，小雨。阿姨好多了。”
阳光渐渐透过窗户照进来，落在地上，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。急诊室里的气氛，不再是深夜的压抑，而是充满了希望和暖意。林芒看着身边的人，暗暗发誓，一定要好好比赛，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。
上午十点多，李医生过来查房，检查了一番后，点了点头说：“烧退了，炎症也控制住了，再输两天液，就能出院回家休养了。记住，不能再劳累，不能吃生冷硬的东西，得好好调理。”
林芒连忙点头，把李医生的话记了下来。悬了一夜的心，终于彻底落了地。
母亲住院的这两天，林芒几乎是连轴转。白天，他在医院守着母亲，帮着端水喂药，趁母亲睡着的时候，就拿出陈小雨给的素材，背得滚瓜烂熟；晚上，等母亲睡熟了，他就跑到医院的楼梯间，借着声控灯的光，练习稿件朗读。
他的嗓子练得沙哑，就喝一口温水润喉；腿站得发麻，就靠在墙上歇一会儿。他不敢有丝毫懈怠，因为他知道，王磊父子还在等着看他的笑话，他不能让他们得逞。
两天后，母亲顺利出院了。王大爷开着三轮车，把母子俩送回了家。陈老师也跟着来了，帮着收拾了屋子，又给母亲买了些养胃的药，千叮咛万嘱咐，让母亲好好休养。
回到家的第一件事，林芒就把那张比赛通知，小心翼翼地贴在了书桌前的墙上。抬头就能看到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，不能忘记初心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林芒开始了魔鬼式的训练。每天凌晨五点，他准时起床，骑着自行车去学校的语音室。陈老师早就等在那里，帮他纠正发音，调整气息。
“气息再沉一点，不要飘在喉咙口。”陈老师的声音温柔而严谨，“你看，这样发声，声音才会有穿透力。”
林芒跟着陈老师的指导，一遍遍地练习。从最简单的“a o e”，到绕口令，再到散文朗读。语音室里的录音设备，把他的声音录下来，一遍遍回放，让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不足。
他的进步飞快。从一开始的生涩僵硬，到后来的流畅自然，再到能准确地把握稿件的情感，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。陈老师看着他的进步，欣慰不已：“照这个势头，初赛拿第一，没问题。”
林芒的心里，也渐渐有了底气。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麦垛旁、对着山谷练声的少年了，他有了老师的指导，有了专业的设备，有了明确的目标。
报名的日子很快就到了。八月十号那天，陈老师带着林芒，去县教育局报了名。负责报名的老师，看着林芒的资料，点了点头说：“小伙子，好好比，咱们县已经好几年没人在市里的比赛拿过奖了。”
林芒用力点头，眼神坚定：“我一定努力！”
报名回来的路上，阳光正好，微风不燥。林芒骑着自行车，载着陈老师，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。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市台演播厅的舞台上，拿着一等奖的奖杯，对着话筒，说出自己的梦想。
可他不知道，暗处的算计，已经悄然逼近。
王磊家的客厅里，王磊的父亲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拿着一个录音机，脸色阴沉得可怕。录音机里，正播放着那天晚上，在卫生院急诊室里录下的对话——林芒的誓言，陈老师的帮助，还有比赛的各项细节，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王磊站在一旁，看着父亲的脸色，小心翼翼地说：“爸，这林芒……真的要去比赛？”
王磊的父亲冷笑一声，按下停止键，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：“想去比赛？我偏不让他去成！一个穷酸小子，也配跟我儿子抢机会？”
他顿了顿，转头看向王磊，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：“王磊，你听着，接下来，爸要你做一件事……”
王磊凑过去，听着父亲的话，眼睛越来越亮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而此刻的林芒，正骑着自行车，哼着小曲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他的心里，只有比赛，只有梦想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，一张针对他的大网，已经悄然张开。
距离初赛，还有一个月的时间。一场看不见的硝烟，已经弥漫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