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千块。
这三个字像三块沉甸甸的石头，砸在林芒的心上，瞬间激起千层尘埃。他捏着那张薄薄的报名表，指节泛白，纸张边缘被攥得发皱，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。
屋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，连窗外的风声都变得微弱。王大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搓着手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陈小雨瞪大了眼睛，小声嘀咕：“怎么要这么多钱啊？”
母亲站在一旁，嘴唇翕动着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又咽了回去。她悄悄摸了摸兜里的那个布包，里面是林芒录节目挣的劳务费，还有她攒了大半年的买药钱，零零散散加起来，也不过一千出头。
五千块，对这个靠着几亩玉米地过活的家庭来说，无疑是一道天堑。
林芒垂下眼帘，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失落。他想起陈老师说的，省里的“金话筒”大赛有多公平，想起那个舞台上可能会有的聚光灯，想起华夏传媒大学的招生办主任或许会坐在评委席上。可现在，这一切都被这道五千块的鸿沟，隔在了遥不可及的对岸。
“算了。”林芒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，“陈老师，谢谢您。这比赛……我不参加了。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，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，正在一点点崩塌。
陈老师看着他，眼眶泛红。她知道林芒的不甘心，知道这个少年心里憋着的那股劲。她咬了咬牙，说：“林芒，别放弃。五千块而已，我来想办法！我去找学校领导申请，去找亲戚朋友借，总能凑齐的！”
王大爷也拍着胸脯附和：“对！还有我！我这就回家翻箱倒柜，把我那点养老钱拿出来！当年我在广播站的时候，就盼着村里能出个播音的好苗子，你可不能栽在钱上！”
母亲也走了过来，握住林芒的手，她的手心粗糙却温暖：“芒儿，妈也去借。挨家挨户去借，总能凑够的。妈这辈子没求过人，但为了你，妈愿意。”
看着眼前的人，林芒的鼻子一酸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他摇了摇头，声音哽咽：“不行，陈老师，大爷，妈，你们的钱也都是血汗钱。我不能拖累你们。”
他把报名表轻轻放在桌上，像是放下了自己沉甸甸的梦想。他转过身，想回到自己的房间，却又被王大爷拉住了胳膊。
“傻孩子，什么拖累不拖累的！”王大爷的声音洪亮，“咱全村人都看着你呢！你是咱村的骄傲！”
就在这时，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，还有人说话的声音。林芒愣了一下，这么晚了，谁会来？
母亲连忙擦了擦眼泪，走过去开门。
门一开，门口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昏黄的路灯下，站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。有小卖部的老板娘，有隔壁的张婶，有村里的老支书，还有那些白天在小卖部看电视的乡亲们。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，有的攥着一沓零钱，有的提着一篮子鸡蛋，有的抱着一个布包。
老板娘率先走了进来，把手里的一沓零钱塞到林芒母亲手里，笑着说：“婶子，这是我家的一点心意。林芒是个好娃，不能让他因为钱耽误了前程。”
张婶也挤了进来，把一篮子鸡蛋放在桌上：“这是我家鸡刚下的蛋，让林芒补补身子。钱我也带来了，不多，就五百块，是我攒了好久的。”
老支书拄着拐杖，走到林芒面前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林芒，村里的大喇叭，明天我就让人修好。你放心，这五千块，咱全村人凑！一户凑一点，总能凑齐的！”
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说着，手里的钱和东西源源不断地递过来。有个刚上小学的小屁孩，踮着脚把自己的小猪存钱罐递过来，奶声奶气地说：“林芒哥哥，这是我的压岁钱，都给你！”
林芒站在人群中间，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，看着那些皱巴巴的零钱，看着那些沉甸甸的鸡蛋，眼泪再也忍不住，汹涌而出。
他想说谢谢，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厉害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母亲也哭了，她握着乡亲们的手，一遍遍地说着：“谢谢，谢谢大家……”
陈老师和陈小雨站在一旁，眼眶也红红的。王大爷看着这一幕，捋着胡子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夜色里，小小的院子里灯火通明，暖意融融。那些零零散散的钱，被一张张地叠在一起，放在桌上。虽然还不够五千块，但是看着那越来越厚的一沓，林芒的心里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。
就在这时，院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汽车的鸣笛声。
一辆黑色的小轿车，缓缓地停在了门口。车灯亮着，刺得人睁不开眼睛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，谁会开着小轿车来村里？
车门打开，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。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，径直走进了院子。
林芒看着他，觉得有些眼熟，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
中年男人走到林芒面前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。他把信封递过来，说：“林芒同学，你好。我是市广播电视台《京华少年说》的制片人，李总监。”
林芒的心猛地一跳。
是他。
那个在电视台，笑得一脸温和的李总监。
那个被王磊父亲收买，压下了他的节目，换掉了他复赛名额的李总监。
乡亲们也认出了他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，眼神里充满了警惕。王大爷更是往前站了一步，挡在林芒面前，冷冷地说：“你来干什么？”
李总监没有在意王大爷的态度，他只是看着林芒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。他把信封塞到林芒手里，说：“这是三万块钱。算是我……对不住你的补偿。”
林芒愣住了，他捏着厚厚的信封，心里充满了疑惑。
李总监叹了口气，继续说道：“王磊父亲给我的钱，我一分都没动。我知道，我毁了你的节目，毁了你的复赛名额。我对不起你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说：“你在电视台录的节目，我没有删。我把它存在了U盘里。还有，省里‘金话筒’大赛的评委里，有我的恩师。我已经把你的录音和视频发给他了。他说，你是个难得的好苗子。”
李总监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，递给林芒：“这个，你拿着。”
林芒看着手里的信封和U盘，看着李总监脸上的歉意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他不知道，李总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。
李总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，苦笑着说：“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。当年，我也差点因为没钱，放弃了播音的梦想。看到你，我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。王磊父亲的钱，我不能要。我不能昧着良心，毁掉一个好苗子的未来。”
他说完，转身就要走。
“李总监！”林芒突然喊住了他。
李总监回过头，看着他。
“谢谢您。”林芒的声音，带着一丝真诚。
李总监笑了笑，挥了挥手，然后上了车。
汽车缓缓驶离，消失在夜色里。
院子里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过了好久，王大爷才回过神来，拍了拍林芒的肩膀：“好小子！这下，五千块的鸿沟，算是跨过去了！”
林芒看着手里的信封和U盘，看着桌上厚厚的零钱，看着乡亲们一张张笑脸，心里的那团火，越烧越旺。
他紧紧地攥着拳头，眼神里充满了坚定。
省里的“金话筒”大赛，他一定要去！
他一定要站在那个舞台上，用自己的播音腔，炸穿京华！
就在这时，林芒的手机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接了起来。
电话那头，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，带着浓浓的恨意：“林芒，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？告诉你，省里的比赛，我也能让你……寸步难行！”
是王磊的父亲。
林芒的脸色，瞬间沉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