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双面匠作·垓下烽烟
一
青铜前爪撕裂空气的尖啸,像阎王索命的呼哨。
林凡没躲——身后是萧月,他躲开她就得死。他怒吼着举起铜锤,全身筋肉在瞬间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,向着那泰山压顶般的巨爪迎击而去。
“铛——!”
金铁交鸣的巨响在密闭的密室里炸开,震得穹顶粉尘簌簌落下。林凡感觉自己被攻城锤正面击中,虎口瞬间震裂,血珠飞溅。铜锤脱手飞出,在骸骨堆里砸出一声空洞的回响。
但那拼死一击也改变了爪尖轨迹。利爪擦着他肩胛砸落,青石地板被击得粉碎,碎石如霰弹般迸溅,在林凡脸颊上划出数道血痕。
“林公子!”萧月的尖叫里带着哭腔。
林凡借着翻滚之势扑向骸骨堆,左手在碎骨间一抄,将铜锤重新抓回手中。他顾不得肩膀的剧痛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机关兽前的玉玦——那半块玉玦此时正吞吐着越来越盛的青光,与兽瞳中的猩红血芒交织成妖异的紫。
“萧姑娘!”他吼道,”你们萧家,还有另一半玉玦对不对!”
萧月正狼狈地躲闪着另一尊机关兽的尾鞭,闻言一愣:”什么?!”
“这玉玦是钥匙,但只有一半权限!”林凡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变得嘶哑,”完整的钥匙才能控制它们,而不是激活成人怪物!”
萧月瞳孔骤缩,她似乎瞬间想通了某个困扰多年的谜团,但生死一瞬,本无暇细说。机关兽的金属长尾撕裂空气横扫而来,她勉力俯身,发髻被扫中,木簪断成两截,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!”她喘息着回答,”但叔父一定知道!”
来不及了。两尊机关兽已形成合围之势,将两人至墙角。背后是冰冷湿的石壁,前方是獠牙毕露的青铜巨兽,这便是绝路。
林凡的手探入怀中,天机枢残片烫得像块烧红的炭,隔着衣料炙烤着他的心口。他脑中电光一闪,想起穿越那晚实验室的异象:青铜枢上的七个凹陷点同时亮起,纹路流动如血,投射出尸山血海的幻象……
七个点。
他猛地抬头,死死盯住机关兽前的卡槽。细看之下,卡槽周围果然有六个微如针眼的凹陷,呈六边形排列,而在卡槽正中央,嵌着半块玉玦。
七点。
与天机枢一模一样!
“萧姑娘!”林凡嘶吼着,”掩护我三息!就三息!”
萧月没有片刻犹豫。她咬紧牙关,将手中仅存的短剑狠狠掷向最近那尊机关兽的猩红兽瞳!跛脚剑客教她的暗器手法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,短剑精准地刺入红宝石与金属眼眶的缝隙。
“咔嚓。”
宝石表面绽开蛛网般的裂纹,机关兽的动作骤然迟滞了一瞬,发出愤怒的咆哮。
就是现在!
林凡如离弦之箭般窜出,贴着地面滑向那尊嵌着玉玦的机关兽。青铜前爪再次拍下,他竟不躲不闪,任由爪尖在后背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,但也让他在滑行的最后关头,将手中的天机枢残片狠狠拍向卡槽周围的凹陷!
“滋——”
残片与凹陷接触的瞬间,一道青色电弧如小蛇般窜起,沿着纹路迅速游走,点亮了其余五个凹陷。六点蓝光与中央玉玦的青光交汇,机关兽体内爆发出一连串密集的”咔咔”声,像是千年未曾运转的齿轮被强行拨动。
奇迹发生了。
机关兽的动作戛然而止。猩红兽瞳闪烁数下,竟缓缓褪为柔和的青色。遍布全身的青铜甲片停止了开合,蒸汽从排气孔中泄出,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它”死”了。
或者说,它终于被正确地”唤醒”,进入了待机状态。
另一尊机关兽也随之僵立,眼中的血芒熄灭,长尾垂落,安静地像一尊博物馆里的展品。
密室内陷入死寂,只有两人劫后余生的喘息声,和血滴落在地的”嗒嗒”声。
林凡瘫坐在地,后背的伤口像有烙铁在炙烤,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。但他顾不得这些,双眼死死盯着机关兽前——天机枢残片已完全嵌入,六个光点全亮,玉玦则在青蓝双色间交替闪烁,像在呼吸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萧月踉跄着走过来,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烛火。
“它们不是被激活,”林凡喘匀了气息,”是完成了身份验证。玉玦是钥匙,但只有一半权限。加上天机枢,才获得完整的控制指令。”
他伸出手,试探性地触摸玉玦。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,不再灼人。而当他的掌心完全覆上玉玦时,一股奇异的联结感涌入脑海——他能清晰地”感知”到机关兽内部的结构:动力舱里蓄势待发的合金发条、传动系统中无数齿轮的精确咬合、控制中枢里那些如同神经般交织的青铜连杆……
还有,刻在发条盘内侧的一行铭文:
“墨守·甲三型,始皇帝二十八年制。”
林凡喃喃念出这段文字,萧月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“墨守……墨家守护机关……”她贴着墙壁缓缓坐下,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冲击,”家族残卷中提过,先秦墨家有一支‘守藏者’,专门制造机关兽守护禁忌之术。但他们应该随着秦火与楚汉之争,早已消亡了才对……”
“显然没有。”林凡苦笑,他忍着剧痛,仔细观察机关兽甲上的纹路。那些纹路在青光照耀下完全显现——是标准的墨家几何纹,但其中掺杂着大量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符号结构。
符号的走势,像极了……电路图?
这个念头让他心底发寒。他凑得更近,几乎将鼻尖贴上去,终于确认:那确然是某种简化的回路逻辑图,串联、并联、节点、反馈……虽然是用青铜线条与篆字笔画表现,但其内在逻辑清晰可辨。
公元前三世纪的墨家机关兽里,藏着电路设计的雏形?
除非……
林凡的手心沁出冷汗,他已经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——墨衡和他一样,是穿越者。
“这些机关兽,”他缓缓开口,声音像在砂纸上磨过,”不是纯粹的机械。它们内部有‘芯’。”
“什么芯?”萧月的声音发紧。
林凡没有回答。他绕到机关兽背后,在肩胛骨的接合处找到一块隐蔽的活板,板上锁孔呈完美的等边三角形。
他看向另一尊机关兽,在同样位置找到了相同的三角锁孔。
“需要钥匙。”林凡说,”三角形的钥匙。”
萧月走过来,凝视着锁孔,忽然从怀中取出萧铁官给的陨铁布袋。但她没动陨铁,而是从布袋夹层里,摸出一枚不过指甲大小的青铜三角薄片。
“叔父说,”她声音轻得像叹息,”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绝境,就把它放进任何能嵌进去的地方。”
林凡接过三角片。入手沉甸甸的,边缘有细微磨损,显然被摩挲过无数次。他比对了锁孔与三角片,形状分毫不差。
“你叔父早就知道这一切。”他说。
萧月沉默,她的表情像一潭被搅浑的水,又像是终于印证了某个她不愿面对的猜想。
林凡不再多言,将三角片嵌入锁孔,轻轻一旋。
“咔哒。”
活板弹开,露出机关兽内部。
二
内部景象与林凡预想的不同。
驱动核心确实是精密的合金发条与齿轮组,发条盘大如面盆,用某种兼具韧性与弹性的特殊钢材打造,历经数百年仍绷着弦。齿轮齿面光洁如镜,啮合间隙小得几乎不存在,这种加工精度完全超越了时代。
但在发条系统旁,还有一个独立的结构。
那是一块暗青色的石板,一尺见方,半寸厚。石板表面蚀刻着繁复至极的纹路——正是林凡刚才看到的”电路图”。纹路里嵌着细如尘埃的金属微粒,在微光中明灭不定。
更诡异的是,石板中央嵌着一颗晶体。
鸽蛋大小,不规则的二十面体,通体淡紫,内里却有光在流动。那光极弱,像濒死的萤火虫,但确实在沿着晶体内部某种看不见的路径循环。
林凡伸出手,指尖在距离晶体一寸处停住。一股强烈的警告从本能深处升起:别碰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石头?”萧月从未见过如此物事。
“不是石头。”林凡的声音涩得发紧,”是某种……能量核心。”
他想起现代科技的压电水晶、石英振荡器,甚至早期核物理实验中的某些晶体探测装置,但都不对。这颗晶体给他的感觉更古老,更……危险。
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审视石板上的纹路。凑近了才发现,那些纹路是由无数拆解到极致的篆字笔画构成的——用笔画重构几何,用几何传递信息。
这种编码方式,与现代二进制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林凡脑中突然闪过点什么,他取下贴身存放的张良竹简,在机关兽微光下再次展开那行字:
“三后的修复,是你的机会,也是你的考验。若通过,可得入门之钥。若失败,当知天枢之门,非妄人可入。”
笔锋走势,折角弧度。
他将竹简贴近石板,果然,张良字迹的转折角度,与石板上部分纹路的弯曲度惊人地一致!
张良,看得懂这种纹路。
或者说,张良……曾学过这种纹路。
“林公子,”萧月的低呼将他从震惊中拉回,”你看这里。”
她指向石板边缘,那里刻着一行秦隶小字:
“墨守甲三型,动力源:紫晶。始皇帝二十八年,守藏者墨衡制。令曰:非天枢令符,不得启。”
始皇帝二十八年。公元前219年。
林凡的手开始颤抖。墨衡,墨家守藏者,秦始皇时代的穿越者。
帛书。他必须看那卷帛书。
两人退回斜坡边,青铜鱼早已消失在水中。林凡颤抖着展开圆柱形容器里的丝帛,帛面涂层在微光下泛出银辉。
开篇第一句,让他如坠冰窟:
“致后来者:若汝能见此书,必已得半块天枢令符,且身负异世之识。吾乃始皇二十八年守藏者墨衡,亦为……”
后面两字洇在水中,但林凡已知晓答案。
他一目十行地扫过,越看心越沉。
墨衡记载,他来自”两千载后”,因”雷殛天机枢”之变故穿越。凭借现代学识与墨家技艺,他很快崭露头角,被秦始皇召见。嬴政对他展示的”神机”惊为天授,命他造”永恒之械”,以锁固时空,保大秦万世不移。
墨衡假意应承,实则暗中组建”守藏者”,将至危险之术封存于机关兽腹中,留待后世有缘人。
“吾知寻归之路渺茫,故将半块令符送往不可知之时空。若后世有同病相怜者得之,双令合一,或可窥见归途之径——然则归途亦是歧途,慎之,慎之!”
林凡的心脏狂跳。归途。回家。
帛书末尾,是一幅北斗七星图。七颗星辰对应七个地点:彭城、咸阳、邯郸、临淄、郢都、吴越、巴蜀。
而北斗勺柄所指,另有一个标记:昆仑墟。
旁边小注:”天枢阁总坛所在,非双令合一不可开。阁中已分两脉,一脉守衡,一脉欲篡。后来者,汝需自择。”
昆仑墟,天枢阁总坛。
那里有他回家的路。
帛书最后,是一句话:
“墨衡绝笔于始皇帝三十七年。是年七月,帝崩于沙丘。吾大限亦至矣。后来者,若有机缘,替我看一眼……两千年后的星空,是否还是那般模样。”
林凡合上帛书,心口像压了千钧巨石。
“林公子……”萧月声音发颤,”上面写了什么?你的脸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