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葬仙刀》第5章 晴天
“似那双纤纤玉手,真个叫人魂牵梦萦,若能得一夕风流,虽死无悔矣!”一人喝得半醉,兀自嘶声说道。
旁坐的朋友摇头失笑:“你娶了那玉玲珑,沈情花的头上不就多了顶帽子?”
醉汉笑道:“死人再添一顶帽子,也没什么大不了。”
沈庚心中一颤。
他听过这个名字。
当年一十七条人命,便包括了这位沈情花。
他乃是使毒的大行家,行踪缥缈。
但沈家一族身陷囹圄之时,竟千里迢迢赶来,意图救出。
此事未果,他也踉跄入狱。
这件事是从师父口中得知,不料今日竟意外知晓,沈情花竟与玉玲珑有这样的关系!
“此言差矣,你可知情花一物,何处最毒?”
“自然是花。”
“错!”
“若不是花,那又是何处?”
“情花者,最毒莫过于果实!”
果实!
鲜花凋零后的果实!
人们纷纷怔住了。
他们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!
一张张被酒泡的肿胀通红的脸,已如雪般惨淡!
雪!
飞雪!
忽有一人牙关战战,嗫嚅不清的叫道:“你说得可是那个遗孤?”
“不错!”
说话者饮尽一碗酒,忽然站起。
他若有意若无意地瞥了瞥沈庚,而后又道:“世人皆知沈家遗孤尚在,算算年岁,想必已有十七岁!”
他踱了几步,霍然转身,叹道:“换作是尔等,可愿再等下去?”
“自是不愿!”
有人回答。
沈庚抬首望去,四目相对,那是一个容貌堂堂,声音粗犷的汉子。
这人忽地走上前,笑道:“依兄台之见,那遗孤该如何行事,方能报得血海深仇?”
“绝无半分可能!”
大汉皱眉道:“这桩冤案,难道就没有昭雪之日?”
“凶徒已突破先天极限,远非常人可以比较,以你来看,那遗孤至多练至什么境界?”
“绝超不过后天中期!”
“依我看,后天前期便已难得!”
待众人说完,中年人一饮而尽。
他环顾周围,缓缓道:“先天巅峰!”
“绝无可能!”
“你这厮醉了,在此大放厥词!”
中年人不答,坐在原地,又倒了一杯酒。
沈庚沉默地听着。
他忽然来了兴趣。
“那个人,你过来说说他如何先天巅峰!”
沈庚刚要起身,却听同行的男人出声唤道。
其他人看到男人脸上的刀疤,心中暗暗可惜,心知对方胡言乱语,恐怕已经惹上了一桩麻烦!
中年人端着酒,缓缓而来。
他走得不快,杯中酒水纹丝不动。
显然,这人内功不弱。
中年人坐定,笑道:“在下徐无衣。”
“无衣?”
男人声音嘶哑。
“无衣。”
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!
这朗朗口号,偌大的江湖,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?
“原来是徐帮主。”
男人笑了笑,自顾自地斟了一碗酒。
徐无衣道:“都是众人抬爱,区区虚名,不足挂齿!”
男人冷笑。
沈庚垂手。
“莫要紧张,在下绝非仇家。”
沈庚握住了刀。
徐无衣有些笑不出了。
他神色凛然,仿佛被一头绝世凶兽盯上,胆敢动弹半分,必定殒命当场!
三人坐在那里。
一动未动。
“说出来意。”
男人的话语未消减杀意,徐无衣却松了口气。
不管怎样,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。
“加入无衣帮。”
“说说你的看法。”
徐无衣苦笑。
只有苦笑。
他沉声道:“两位可知何为先天?”
男人道:“先天者,心境也。”
徐无衣道:“不错。但心境亦有差别,所含七情六欲既是因果,又是困扰。须得达至‘静’的境地,方可入先天。”
男人道:“静之一字,谁人不知?”
徐无衣道:“无论武者、道家,都不过求个静字。但先天之别,也由此而分。临战而入静一盏茶者,为先天前期;一炷香者,先天中期。倘若收敛身心至半个时辰,便是先天后期。”
他饮了杯酒,接着道:“各家功夫虽未言明,但概多如此。”
男人道:“何为先天巅峰?”
徐无衣摇头道:“昔日‘飞仙剑’李长歌以情入道,入静可三个时辰;‘血狂刀’段无归以杀入道,入静可五个时辰……他们俱是先天巅峰。”
男人道:“七情六欲?”
徐无衣道:“不错。阁下可知世间最强大的情绪是什么?”
“恨!”
男人又忆起了往事。
伤疤又在痛了。
徐无衣目光灼灼,朗声道:“恨之一道,乃是世间最凶险的。由恨入道,常人断无可能。但那名遗孤,却是必定走上这条路的。”
男人冷冷道:“因为他心中只能有恨!”
徐无衣望着沈庚,道:“不错!纵使他年幼无知,这十数载的教导,灌输的也必然是恨!”
沈庚松开了手。
他忽然明悟何为先天巅峰。
眼下还有一个疑问。
他望着徐无衣,冷冷道:“阁下为何告诉我这些?”
徐无衣不答,抱拳一礼,起身而去。
男人望着走出客栈的背影,喃喃道:“这人恐怕一直在等你!”
沈庚道:“何事?”
男人道:“不知。”
月夜。
寒风凄凉萧索。
断续牧笛声传来,不知谁家少年,辗转难测。
沈庚遥望着皎洁的月,思绪似已乘雾上九天。
恨!
仇恨!
这刻骨铭心的文字!
他又忆起那一闪而逝的刀光!
刀。
弯刀。
现在他已有了刀。
笔直地刀。
黑色的刀。
而仇恨呢?
又该找谁复仇?
他的眼前忽然浮现了模糊的身影。
师父未曾告知对方的外貌,只因外貌是可以改变的!
只有一个名字!
他握紧了刀。
待他松开刀时,朝阳已经升起。
温暖的阳光照在沙地上,沙子仿佛镀上一层黄金。
马车轧过柔软而坚硬的土地,轧过枯黄的荒草。
今天是个好天气。
遇到难得的好天气,一定得做些什么。
沈庚正准备做些什么。
再过半个时辰,便至江南水榭。
而远处是一片黄沙。
黄沙连着天,天连着黄沙。
似这等景色,绝称不上‘江南’,更无缘‘水榭’。
须知“人人尽说江南好,游人只合江南老。”
春水碧于天,画船听雨眠。
这便是江南婉约的景致,恬静而美好。
此处只有黄沙。
但它偏偏叫做江南水榭。
况且人们不得不承认,它绝对配得上这个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