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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一、金笼雀

船缓缓驶入金色光网笼罩的河段。

那光很淡,在夜色中如晨曦初露,不刺眼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、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楚离站在船头,右眼在眼罩下灼痛,冰蓝视野中,那七枚铜钱缓缓旋转,每转一圈,光网就凝实一分。他能“看见”,光网并非单纯困敌,它在抽取范围内的天地灵气——或者说,在“梳理”灵气,将驳杂的、混乱的、属于“人性”的那部分剥离,只留下最精纯、最冰冷的星辰之力。

这是为天枢阁修士准备的战场。也是为他准备的囚笼。

船夫老汉停下撑篙,任由船顺水漂流。他摘下斗笠,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,独眼望向岸上的邱明渊,嘶声道:“邱先生,老瞎子就送到这儿了。”

邱明渊颔首,声音温和:“有劳。回去告诉苏老板,今夜流芳河不太平,早些歇息。”

老瞎子不再言语,纵身跃入河中,几个起伏便消失在黑暗的水面下。乌篷船孤零零漂在河心,像一片无根的落叶。

徐铁匠站起身,铁锤横在胸前,低声道:“七星锁灵,锁的是灵气运转。你修星辰之力,入阵如陷泥沼,十成力使不出三成。待会儿打起来,我破阵,你突围,别回头。”

楚离没应。他解下眼罩,右眼暴露在夜色中。眼瞳深处,冰蓝星光剧烈闪烁,瞳孔边缘渗出淡蓝色的血丝,在脸颊上蜿蜒如泪。但他看得很清楚——光网的结构,铜钱的轨迹,阵眼的弱点。

“左三,巽位,铜钱有裂,”楚离开口,声音沙哑,“是旧伤。破之,阵散三息。”

徐铁匠一怔,深深看他一眼:“你确定?”

楚离点头。右眼的痛楚带来一种奇异的清明,星核碎片在苏醒,赋予他“看见”规则的能力。这不是修为,是天赋,或者说,是诅咒。

岸上,邱明渊翻动书册,慢条斯理道:“楚小友,邱某奉阁主之命,请小友回阁一叙。阁主有言,若小友自愿交出星核碎片,他可收你为亲传弟子,传你无上大道,补全命盘,从此逍遥天地,岂不快哉?”

楚离抬眼,左眼盯着邱明渊,右眼却在“看”他周身流转的“气”。金色的,凝实如琥珀,但琥珀中心,有一点极细微的灰斑,像美玉上的瑕疵。那是……犹豫?愧疚?还是别的什么?

“孙寂然杀我父母时,”楚离缓缓说,“可曾问过他们愿不愿意?”

邱明渊翻书的手顿了顿。他合上书,轻叹一声: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你父母之死,邱某亦感惋惜。但天道有缺,需碎片补全。以少数人之牺牲,换天地秩序稳固,这是大义。”

“大义?”楚离笑了,笑容很冷,右眼蓝血滴落,“用别人的命换来的秩序,算什么大义?”

邱明渊摇头,似在惋惜少年人的执拗:“你还小,不懂。待你活到邱某这个年纪,便知这世间许多事,不是非黑即白。有时为了更大的善,不得不行小恶。”

“比如杀我父母?”

“比如救千万人。”

楚离不再言语。他握紧无痕剑,剑身冰凉,但掌心渐渐温热。他想起老乞丐燃烧命元时的背影,想起苏挽月窗边孤独的身影,想起母亲刻星图时崩裂的指甲。

这世间或许没有纯粹的黑白,但他选择的道路,从来不需要别人的“大义”来粉饰。

“徐叔,”楚离低声说,“三息之后,往东突围。三十里外有片乱葬岗,阴气重,可干扰阵法感应。”

徐铁匠点头,铁锤握紧。

岸上,邱明渊终于失去耐心。他合上书册,抬手一挥:“请小友上岸。”

七道黑影自两岸掠出,脚踏虚空,如履平地,转瞬已至河面!七人皆着天枢阁黑袍,手持七星长剑,剑尖指向乌篷船,剑气纵横,封锁所有退路!

七星剑阵!与锁灵阵相辅相成,阵中有阵,绝杀之局!

楚离动了。

他没有迎向剑阵,而是冲天而起!身形如箭,直射左上方那枚有裂纹的铜钱!人在半空,无痕剑出鞘,剑锋无光,却带起一道凄厉的尖啸——不是剑啸,是空气被极致速度撕裂的悲鸣!

“拦住他!”邱明渊厉喝。

七名剑手变阵,三道剑光封天,四道剑光锁地!但楚离更快!他在剑光及身前的一瞬,身体诡异一折,竟如游鱼般从两道剑光的缝隙中滑过,无痕剑顺势上挑,剑尖精准点在那枚铜钱的裂纹上!

叮——!!!

清脆的,琉璃碎裂的声音。

铜钱炸开,化作漫天金粉!笼罩河段的光网剧烈震荡,金色纹路明灭不定,其余六枚铜钱疯狂旋转,发出刺耳的嗡鸣!整个大阵,停滞了那么一瞬。

就是现在!

徐铁匠暴喝一声,铁锤抡圆,狠狠砸在船板上!轰然巨响,乌篷船四分五裂,木屑纷飞!他借力腾空,铁锤横扫,砸向最近的两名剑手!那两人挥剑格挡,却被蛮力震得虎口崩裂,倒飞出去!

楚离落地,脚尖在浮木上一点,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向东岸!右眼蓝血狂流,视野开始模糊,但他记得方向——三十里,乱葬岗!

“追!”邱明渊声音冰冷,再无半分温和。

剩下五名剑手急追,剑气如虹,撕裂夜色。但楚离太快,他将星辰之力尽数灌注双腿,每一步踏出都在地面留下寸许深的脚印,身形在荒野中拉出一道残影。徐铁匠紧随其后,铁锤挥舞,砸飞身后袭来的剑气。

三十里,对修士而言不算远。但楚离重伤未愈,右眼反噬剧烈,奔出二十里时,脚步已见踉跄。身后追兵越来越近,剑气破空声已在耳畔!

前方出现一片荒丘。乱石嶙峋,枯木歪斜,坟冢累累,纸钱飘飞。月色惨白,照得坟头磷火点点,鬼气森森。

就是这里!

楚离咬牙,冲入乱葬岗。阴风扑面,带着腐土和冥纸的气味。他右眼中,那些磷火化作一团团灰白色的、浑浊的“气”,在坟冢间飘荡,发出无声的哀嚎。是残魂,未散的怨气。

他心念一动,右眼星光骤然炽亮!星核碎片的力量第一次主动释放,冰蓝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漫开,所过之处,那些灰白气团仿佛受到吸引,疯狂涌来,在他周身盘旋、哀鸣、凝聚!

身后追兵已至。五名剑手冲入乱葬岗,看见楚离站在一片坟冢中央,周身笼罩着灰白雾气,雾气中冰蓝星光闪烁,诡异莫名。为首剑手厉喝:“装神弄鬼!结阵!”

五人散开,剑尖指地,剑气勾连,化作五角星芒,压向楚离!这是天枢阁的“小五行诛邪阵”,专克阴祟鬼物。

但他们错了。楚离周身的,不是鬼物,是“残缺的命盘碎片”。

星核碎片能承载天道残缺的规则,也能吸引人间残缺的命数。这些残魂,生前皆是命盘残缺者,死后执念不散,被天枢阁遗弃在此。此刻,在星核碎片的共鸣下,它们苏醒了。

灰白雾气骤然沸腾!千百残魂尖啸,声音无声,却直刺神魂!五名剑手浑身剧震,剑阵溃散,抱头惨叫!他们的命盘在哀嚎——同源的残缺,此刻成了最致命的毒药!

楚离右眼蓝血已流干,只剩空洞的灼痛。他抬起手,无痕剑指向惨叫的剑手,剑身映出漫天磷火,和磷火中那些扭曲的、痛苦的面容。

“你们的‘大义’,”他轻声说,“救得了他们吗?”

剑落。

不是砍,是“点”。剑尖依次点过五名剑手的眉心,每点一下,就有一团灰白气团脱离尸体,汇入周身的雾气。五具尸体倒下,眼睛圆睁,瞳孔中倒映着冰蓝星光,和星光后少年冷漠的脸。

楚离收剑,周身雾气渐渐散去,残魂回归坟冢。乱葬岗重归死寂,只有夜风穿过坟头的呜咽。

徐铁匠赶到时,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。少年独站在尸堆中,右眼空洞淌血,左眼平静无波,剑尖滴落的血混着蓝与红,渗入坟土。

“你……”徐铁匠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
“我没事,”楚离转身,声音很疲惫,“阵法破了,但邱明渊不会罢休。天亮前,必须离开这里。”

徐铁匠沉默点头。他走到尸体边,搜出些丹药、银两,又在一人怀里找到块令牌——不是天枢阁的北斗令,是块赤铜令牌,正面刻着狰狞鬼面,背面一个“祝”字。

“血煞盟的探子,”徐铁匠脸色一沉,“混在天枢阁队伍里。看来这场围杀,不止一方势力。”

楚离接过令牌。触手冰凉,隐隐有血腥气。他将令牌收起,没多言。

两人离开乱葬岗,向东疾行。天亮时分,他们钻进一片深山。楚离伤势发作,右眼彻底失明,左眼也模糊不清,不得不找处山洞歇息。

徐铁匠生火,熬了草药给楚离服下。楚离盘坐调息,右眼的灼痛渐渐转为一种冰冷的麻木,像眼珠里嵌了块冰。他能感觉到,星核碎片又苏醒了一分,带来的不仅是痛苦,还有一种奇异的感知——他能“听”见风中传来的、极遥远的声音,能“闻”到泥土下虫蚁爬动的气息,能“触摸”到星光洒在皮肤上的重量。

代价是,左眼的视力,正在缓慢消失。

二、幽谷琴音

在山中躲了三天,楚离的伤势勉强稳住。右眼失明,左眼视物如隔毛玻璃,三丈外便一片模糊。但其他感知却敏锐得可怕——他能听见十里外溪流的潺潺,能闻见夜风中野花的香气,能通过脚底传来的震动判断出是兽是人、是友是敌。

徐铁匠说,这是“代偿”。失去一感,其他感官会加倍敏锐。但楚离知道,不全是。是星核碎片在改造他的身体,将他向“非人”的方向推。

第四天夜里,他们走到一处绝谷。谷口狭窄,仅容一人通过,谷内却别有洞天。月光透过岩缝洒下,照见一汪清潭,潭边生着几丛罕见的“月见草”,草叶银白,花苞紧闭,只在月圆之夜绽放。潭水对面,有座简陋的竹屋,屋前一片菜畦,种着些草药。

有人住。

楚离和徐铁匠对视一眼,悄然靠近。竹屋里亮着灯,窗纸上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,正在抚琴。琴声很特别,不是江南的婉转,也不是北地的苍凉,而是空灵的、寂寥的,像山巅的雪,像深潭的水,一个音与下一个音之间留着长长的空白,让人心也跟着空落落的。

楚离站在窗外,静静听着。右眼一片黑暗,但琴声在耳中化作无形的线条,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——一个女子,独坐灯下,指尖抚过琴弦,弦振,音出,然后是无尽的沉默。她在等什么,或者在悼念什么。

琴声忽然停了。

“既然来了,何不进来喝杯茶?”屋内传来女子的声音,清冷,平静,像潭水不起波澜。

楚离心一凛。他自认气息已收敛到极致,徐铁匠更是屏息如石,竟还被察觉。屋内之人,修为深不可测。

他推门而入。竹屋陈设简单,一床一桌一琴,墙上挂着一幅画,画中是个白衣女子,站在星空下,仰头望天,侧脸线条柔美,眼神却空茫。画上没有题字,只有角落一枚朱红小印,印文模糊。

抚琴的女子背对着门,一身素白麻衣,长发如瀑垂至腰际。她缓缓转身,露出一张脸。

楚离呼吸一滞。

不是因她绝美——她确实美,但美得没有生气,像玉雕的人偶,眉眼精致,却无表情。而是因为,她的眼睛。右眼,是正常的黑色瞳孔。左眼,却是冰蓝色,瞳孔深处有一点星光,与他右眼中的星光,一模一样。

星核碎片。她也有。

女子也在看他。目光落在他空洞流血的右眼,又移到他左眼尚存的视力,最后停在他腰间的无痕剑,和怀里半支玉簪的轮廓。她看了很久,久到徐铁匠忍不住握紧了铁锤。

“你姓楚?”女子忽然开口。

楚离点头。

“楚婉娘是你什么人?”

“家母。”

女子沉默。她走到桌边,斟了两杯茶,一杯推给楚离,一杯自己端起。茶是冷的,没有热气,但香气清冽,闻之醒神。

“我叫月漓,”女子说,声音依旧平静,“是你娘的……故人。”

楚离接过茶,没喝。“你怎么知道我会来?”

“我不知道,”月漓摇头,左眼冰蓝星光微闪,“但三年前,你娘托梦给我,说有一天,会有一个右眼流血泪的孩子路过这里,让我给他一样东西。”

托梦?楚离皱眉。徐铁匠更是面露疑色。

月漓不解释,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,递给楚离。木盒很旧,雕着星月纹路,锁扣处封着一道符纸,符纸朱砂暗淡,但灵力未散。

“打开,”月漓说,“只有你的血能开。”

楚离咬破指尖,滴血在符纸上。符纸无火自燃,化作青烟散去。木盒咔哒一声弹开,里面是一卷帛书,还有一枚玉佩。

帛书展开,是母亲的字迹。清秀,但笔画凌厉,带着决绝的味道:

“离儿,若你见到此信,娘已不在人世。星核碎片是福是祸,娘不知,但既给了你,便要善用。月漓是娘挚友,可信。玉佩是‘月宫’信物,持之可入广寒秘境。秘境中有‘洗星池’,可助你稳固碎片,延缓反噬。但秘境三年一开,下次开启在明年中秋。若你能活到那时,便去。若不能……娘在九泉之下,等你。”

信很短,没有多余的话。楚离看完,折好收起。又拿起玉佩。玉佩触手温润,是上好的羊脂白玉,雕成月轮形状,中间一点殷红,像血,又像朱砂。

“广寒秘境是上古月神遗宫,”月漓缓缓道,“内有洗星池,池水是月华凝露,可洗涤星核碎片中的天道怨气,减轻反噬。但秘境危险重重,有上古阵法、月宫傀儡守护。且每次开启,只能进一人。你若有胆,明年中秋,我可送你进去。”

楚离握紧玉佩。“你想要什么?”

月漓看着他,左眼冰蓝星光流转,像在审视,又像在回忆。“我想要你活着。你娘欠我一条命,你得替她还。”

“怎么还?”

“从秘境出来,替我去杀一个人。”

“谁?”

“祝九幽。”

楚离瞳孔一缩。血煞盟左使,祝九幽。徐铁匠在路上提过,此人练成“血狱魔功”,屠城炼魂,是当世魔头之一。

“为何杀他?”

“他杀了我夫君,”月漓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左眼星光骤亮,冰寒刺骨,“我夫君是命盘残缺者,被血煞盟抓去炼魂。祝九幽亲手抽了他的命盘,融进血狱幡。我要他的命,祭我夫君在天之灵。”

楚离沉默。他看着月漓,这个女子看似平静,但眼底深处,是滔天的恨,和比恨更深的绝望。她也有星核碎片,却选择隐居深山,用琴声悼念亡人。她在等,等一个能替她报仇的人。

“我若从秘境活着出来,”楚离缓缓道,“会去杀祝九幽。但不敢保证成功。”

“尽力即可,”月漓端起冷茶,一饮而尽,“你娘当年也这么说。然后她去了,再没回来。”

她放下茶杯,走到琴边,指尖轻抚琴弦。“你们可以在这里住三天。谷中有阵法,天枢阁找不到。三天后,我送你们出山。”

楚离点头,不再多言。他和徐铁匠退出竹屋,在潭边找了处干燥地方歇息。月漓的琴声又响起,依旧是空灵的、寂寥的调子,在幽谷中回荡,像月光,冰冷,又温柔。

那一夜,楚离梦见母亲。母亲站在星空下,回头对他笑,笑容很暖,但眼角有泪。她说:“离儿,别恨,也别怕。该走的路,一步步走。该杀的人,一个个杀。但别忘了,你是人,不是天道。”

他醒来,天已微亮。月漓在潭边采药,素白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。徐铁匠在生火煮粥,香气扑鼻。

楚离坐起身,右眼依旧黑暗,左眼视力似乎又差了些,看月漓的背影有些模糊。但他能闻见粥的香气,能听见潭水叮咚,能感觉到晨风拂过脸颊的凉意。

还活着。还能感觉。

这就够了。

三、血月现

三天后,月漓送他们出谷。

她给了楚离一张地图,标注了前往云梦泽的路线,以及几处可躲避追杀的隐蔽之所。又给了他一瓶丹药,说是用月见草炼制,可暂缓视力衰退。临别时,她盯着楚离的右眼,忽然说:

“星核碎片是‘孤独’碎片。你越孤独,它醒得越快。但若有人能走进你心里,分担你的孤独,反噬或可延缓。”她顿了顿,左眼星光微黯,“可惜,能走进你心里的人,怕是还没出生。”

楚离没接话。他躬身一揖,转身离开。

出山之后,两人继续东行。月漓的地图很详细,标注了许多捷径和小道,让他们避开了几处天枢阁的哨卡。十天后,他们抵达“落霞镇”,这是前往云梦泽的最后一处补给点。

落霞镇不大,但很热闹。因靠近云梦泽,常有修士往来,镇上客栈、酒楼、药铺、兵器铺一应俱全。楚离和徐铁匠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,准备歇息两日,采买些物资再进泽。

傍晚,楚离在房间打坐,忽然右眼剧痛!那点冰蓝星光疯狂闪烁,视野中涌现大片血色!他闷哼一声,捂住右眼,指缝间渗出淡蓝色的血。

“怎么了?”徐铁匠推门而入。

楚离摇头,强忍痛楚走到窗边,推开窗。外面天色已暗,但西方天际,一轮圆月正在升起。月是红色的,像浸了血,散发着不祥的光芒。血月当空,天地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令人心悸的威压。

“血月现……”徐铁匠脸色骤变,“是血煞盟的‘唤魔祭’!他们在附近!”

几乎同时,镇外传来凄厉的惨叫!火光冲天而起,浓烟滚滚!街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、哭喊声、兵刃碰撞声!有人嘶吼:“血煞盟屠镇了!快跑!”

楚离握紧剑,右眼的血色视野中,他“看见”镇子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道猩红的“气”,那些气扭曲、暴戾、充满杀戮欲望。而在镇中心,一道格外浓烈的、暗红色的气柱冲天而起,与天上血月相连!

是阵眼!有人在镇中布阵,以血月为引,以生灵为祭,施展某种邪法!

“走!”徐铁匠抓起包袱,“从后门出镇!”

两人冲出客栈,街上已乱作一团。百姓哭喊着奔逃,修士与黑衣人厮杀,火光映着一张张惊恐扭曲的脸。楚离左眼模糊,但右眼的血色视野清晰无比——他能看见每个人的“气”,那些猩红的气像触手,从镇中心蔓延出来,缠绕、刺入逃亡者的身体,每刺入一人,那人的气就黯淡一分,而阵眼的暗红气柱就壮大一分。

这是在抽取生机,献祭血月!

“救……救命!”一个少女跌倒在楚离面前,满脸是血,眼中满是绝望。她身后,一个黑衣人提刀追来,刀锋滴血。

楚离脚步不停,无痕剑出鞘,剑光一闪,黑衣人咽喉迸血,仰面倒下。他拉起少女,推向徐铁匠:“带她走!”

“你呢?”

“我去阵眼。”楚离盯着镇中心那道暗红气柱,右眼灼痛,但心中一片冰冷,“阵法不破,谁都走不了。”

徐铁匠咬牙,背起少女,朝镇外冲去。楚离转身,逆着人流向镇中心疾驰。无痕剑挥舞,斩开拦路的黑衣人,剑锋过处,血肉横飞。他没有留手,每一剑都冲着要害,因为这些人已被阵法控制,成了只知杀戮的傀儡。

越靠近镇中心,黑衣人越多。楚离右眼的血色视野中,那些猩红气丝密密麻麻,像一张大网,要将他缠绕、吞噬。他运转星辰之力,冰蓝星光在周身流转,将靠近的气丝震散。但气丝无穷无尽,他的力量在快速消耗。

终于,他冲到镇中心广场。

广场上已是一片血海。地面刻着巨大的阵法纹路,纹路中流淌着粘稠的血液,散发着刺鼻的腥臭。阵眼中央,立着一杆三丈高的血色大幡,幡面上绣着狰狞鬼脸,鬼眼处镶嵌着两颗猩红的宝石,与天上血月呼应。幡下站着一个人。

黑袍,赤发,面容阴鸷,左脸一道狰狞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。他双手结印,口中念念有词,周身血气翻涌,与血幡相连。正是血煞盟左使,祝九幽。

楚离的出现,打断了祭典。祝九幽睁开眼,猩红的瞳孔盯着楚离,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:“又来个送死的。正好,血幡还缺一道主魂,看你修为不弱,就你了。”

他抬手,血幡震动,幡面鬼脸嘶吼,无数道血气如触手般射向楚离!血气所过之处,地面腐蚀,空气扭曲,带着刺耳的尖啸!

楚离不退,无痕剑横在身前,星辰之力灌注剑身,剑锋泛起冰蓝光芒。他闭上左眼,只用右眼“看”。血色视野中,那些血气触手有强有弱,有虚有实,最弱的一点,在触手根部与血幡连接处。

他动了。身形如电,在血气触手的缝隙中穿梭,剑锋每一次挥出,都精准斩在触手根部!噗噗噗!触手断裂,化作黑烟消散!但更多触手涌来,无穷无尽!

“有点意思,”祝九幽狞笑,“但还不够!”

他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喷在血幡上!幡面鬼脸骤然睁眼,两颗猩红宝石射出两道血光,直刺楚离!血光快如闪电,所过之处空间扭曲,带着毁灭一切的威能!

躲不开!楚离心念电转,无痕剑竖起,剑身冰蓝光芒大盛,在身前布下一道光幕!血光撞在光幕上,轰然巨响,光幕破碎,楚离倒飞出去,重重砸在地上,喷出一口鲜血。右眼蓝血狂涌,左眼视线彻底模糊,只剩一片朦胧的光影。

“结束了,”祝九幽踏步上前,血幡挥舞,化作一道血色洪流,要将楚离吞噬!

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琴音破空而来!

叮——!!!

清越,空灵,却带着斩金断玉的锋锐!琴音化作无形音刃,斩在血色洪流上,洪流一滞,竟被从中劈开!余波扫过,广场地面裂开一道深沟!

祝九幽脸色一变,厉喝:“谁?!”

月光下,一道素白身影飘然而至,落在楚离身前。月漓怀抱古琴,左眼冰蓝星光流转,右眼平静如潭。她低头看了楚离一眼,声音清冷:“还能动吗?”

楚离咬牙站起,抹掉嘴角血迹。“能。”

月漓不再多言,指尖拨动琴弦。琴音如潮,一浪高过一浪,化作无数音刃,斩向祝九幽!祝九幽挥幡抵挡,血气与音刃碰撞,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!整个广场都在颤抖,阵法纹路明灭不定!

楚离趁机调息,右眼的血色视野中,他看见月漓周身笼罩着一层冰蓝星光,与自己的星光同源共鸣。而祝九幽的血气,在星光照射下,竟在缓慢消融!

星核碎片,克制血煞邪功!

他心念一动,将残余星辰之力尽数注入右眼。眼瞳深处,那点冰蓝星光骤然爆发,化作一道冰蓝光柱,直射血幡上的猩红宝石!那是阵眼核心,也是祝九幽的力量源泉!

祝九幽察觉危机,厉吼一声,血幡狂舞,无边血气化作巨掌,拍向楚离!但月漓琴音再变,音刃交织成网,将血气巨掌死死缠住!

冰蓝光柱击中猩红宝石!咔嚓!宝石表面出现裂纹!祝九幽浑身剧震,七窍溢血,厉声咆哮:“不——!!!”

血幡炸裂!猩红宝石粉碎!漫天血气倒卷,反噬祝九幽!他惨叫一声,身体如破布袋般飞出去,撞塌半面墙壁,被废墟掩埋。

阵法破碎,天上血月渐渐褪去血色,恢复皎洁。广场上幸存的百姓呆呆望着这一切,劫后余生,恍如隔世。

月漓收起古琴,走到楚离身边,递给他一枚丹药。“吃了,稳住伤势。”

楚离服下丹药,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,伤势暂缓。他看向废墟,祝九幽的气息已极其微弱,但未死。

“不杀他?”楚离问。

“杀不了,”月漓摇头,“血煞盟的‘血遁术’,他此刻已在百里之外。但血幡被毁,他修为大损,三年内掀不起风浪。”

她转身,看向楚离,左眼星光微黯:“你该走了。天枢阁的人快到了。”

楚离点头,躬身一礼:“多谢前辈相救。”

月漓沉默片刻,忽然伸手,轻轻碰了碰他右眼眼罩。指尖冰凉,带着月见草的清香。“记住,别让孤独吞噬你。找个能说话的人,哪怕一个。”

说完,她飘然而去,素白身影融入夜色,如月下昙花,乍现即逝。

楚离站在原地,右眼灼痛,左眼模糊,但月漓指尖的凉意,和那句话,却清晰印在心底。

找个能说话的人。

他转身,走向镇外。徐铁匠在镇口等他,身旁站着那个被他救下的少女。少女十四五岁年纪,衣衫褴褛,脸上血污未干,但一双眼睛很亮,像暗夜里的星子。她怯生生看着楚离,小声道:“谢谢恩公救命……”

楚离看着她,右眼血色视野中,少女的“气”是纯净的白色,像初雪,不染尘埃。但在这纯净的白色中心,有一点极细微的、金色的光,那光很温暖,很坚韧,像寒冬里不灭的火种。

是个命盘完整,却注定坎坷的孩子。

“你叫什么?”楚离问,声音不自觉地放轻。

“铃、铃儿,”少女低下头,“我没有姓,是孤儿。”

楚离沉默片刻,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,塞进她手里。“离开这里,往南走,找个安稳地方过日子。”

铃儿握紧碎银,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。“恩公,我、我能跟着你吗?我什么都能做,洗衣做饭,我还会认草药……”

楚离摇头。“我要去的地方,很危险。”

铃儿咬着嘴唇,眼泪流得更凶,但没再恳求。她跪下,咚咚咚磕了三个头,然后起身,抹着眼泪朝南走去。走了几步,又回头,深深看了楚离一眼,那眼神里有感激,有不舍,还有某种说不清的眷恋。

徐铁匠叹口气:“是个好孩子,可惜了。”

楚离没说话。他看着铃儿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,右眼那点冰蓝星光,无声闪烁。

血月已隐,东方泛白。新的一天,又要开始了。

他还活着,还要继续走下去。

去找云梦泽,找听雨阁,找逆鳞剑,找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、布满荆棘的路。

但或许,这条路上,不只有血与火,不只有孤独与失去。

或许,还会有星光,有琴音,有某个在绝境中向他伸出的手,有某个需要他守护的、明亮的眼神。

楚离握紧剑,转身,向东。

天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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