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介
喜欢看悬疑灵异小说,一定不要错过打风车的昊写的一本连载小说《拾遗人》,目前这本书已更新121239字,这本书的主角是陈诺苏晓。
拾遗人小说章节免费试读
油灯昏黄的光芒,在这片被无尽“遗忘之暗”包裹的狭小空间里,勉强撑开了一小片属于“存在”的区域。光芒边缘,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水,不断涌动、试探,却又被那看似微弱、实则坚韧的光晕挡在外面。
我趴在地上,剧烈的疼痛、失血带来的冰冷,以及灵魂深处那股挥之不去的、仿佛要被“遗忘”的空虚感,让我几乎无法动弹。只能勉强抬起头,看向柜台后那个佝偻的身影。
他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、打满补丁、沾满陈年油渍和灰尘的旧褂子,头发稀疏花白,杂乱地贴在头皮上。他缓缓地、极其僵硬地,从趴伏的柜台上直起身。动作间,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,仿佛一具放置了太久、快要散架的木头傀儡。
他的脸隐藏在油灯光芒边缘的阴影里,看不真切,只能看到一个瘦的、布满深刻皱纹的下巴,和两片瘪的、微微开合的嘴唇。
“典当,还是……赎当?”
他又问了一遍,声音依旧沙哑涩,但比刚才稍微流畅了一丝,仿佛生锈的齿轮开始缓慢转动。
我张了张嘴,想说话,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,又有血沫从嘴角溢出。肺部辣地疼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。
“我……”我艰难地挤出声音,左手死死按着口,那里,铜钱和石函紧贴着皮肤,传来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冰凉,“这是……哪里?你……是谁?”
佝偻人没有立刻回答。他伸出手——那只手枯瘦得像鸡爪,皮肤是陈年羊皮纸的颜色,指甲又长又黑,里面塞满了污垢——拿起柜台上那盏小小的、铜锈斑斑的油灯,凑近了一些。
昏黄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。
那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脸。皱纹深如沟壑,纵横交错,几乎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轮廓。皮肤松弛下垂,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、暗褐色的老人斑。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——浑浊,发黄,瞳孔似乎已经扩散,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翳,仿佛已经失明。但当你与他对视时,却又感觉那双眼睛的深处,似乎倒映着无数流转的、破碎的光影,像是承载了太多太久远的记忆,以至于眼睛本身都快要“遗忘”如何去看。
“这里?”他眨了眨眼,动作缓慢得像是需要思考,“这里……是‘遗忘当铺’。我是……这里的掌柜。你可以叫我……‘老鬼’,或者……‘掌柜的’。名字……太久没人叫,我好像……也忘了。”
遗忘当铺?掌柜?
我心头剧震。又一个“当铺”?和张遗安的“亨通当铺”是什么关系?是分号?是对头?还是……更古老的原型?
“你……也是当铺的人?和张遗安……是什么关系?”我强撑着问道,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。空间很小,只有这个柜台,柜台后一把破椅子,以及我身下冰冷、布满灰尘、疑似石板的地面。除此之外,空无一物。连墙壁都隐没在油灯光芒之外的黑暗里,仿佛这个柜台是漂浮在无尽黑暗中的孤岛。
“张……遗安?”老鬼掌柜偏了偏头,白翳覆盖的眼睛里,那些破碎的光影似乎加速流转了一下,但很快又归于沉寂,“有点……熟悉。但……想不起来。太久……太久了。外面……又换了几茬人了?”
他顿了顿,似乎对我更感兴趣,油灯又凑近了些,几乎要碰到我的脸。我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——陈年的灰尘、腐朽的木头、凝固的油脂、以及一丝……淡淡的、类似福尔马林的防腐剂味道。
“你身上……有‘债’的味道,很重,很杂。有‘信’的印记,残了。有‘剪’的影子,锈了。有‘缘’的线头,还没断。还有……‘馆’的标记,新鲜,浓烈。啧啧,小家伙,你惹的麻烦……不小啊。”他每说一样,枯瘦的手指就虚点一下我身体的相应部位,仿佛能直接“看”到我身上纠缠的各种无形之物。
“你能看见?”我心中骇然。这老鬼的感知,恐怕比冷光研究员的数据扫描更加诡异和直接。
“当铺的掌柜,别的本事没有,‘看’东西的本事,还是有一点的。”老鬼收回油灯,坐回破椅子上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“不然,怎么做生意?说吧,典当,还是赎当?我这儿……很久没开张了。规矩……都快忘了。”
“典当什么?赎当什么?”我忍着痛,慢慢坐起身,背靠着冰冷的柜台基座,喘息着问。我必须尽快弄清楚这里的规则。外面的“编撰者”和档案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,我必须恢复力量,找到出去的路。
“典当……就是你给我东西,我给你需要的。寿命、记忆、情感、肢体、魂魄、气运、机缘、甚至……你的‘名字’、‘存在感’、‘未来可能’,都可以当。”老鬼慢悠悠地说,仿佛在介绍最寻常的货物,“赎当……就是你把以前当在这里的东西,再换回去。不过,利息……可不低。而且,过期不赎,东西就归当铺了。”
和张遗安的“亨通当铺”规则很像,但似乎更加……宽泛和诡异。连“存在感”、“未来可能”都能当?
“我需要治伤,恢复力量,还有……离开这里的方法。”我直视着他那双诡异的老眼,“我有什么可以典当的?代价是什么?”
“呵呵,爽快。”老鬼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,像是在笑,但比哭还难看,“你的‘货’……不少。最值钱的,是那枚‘铜钱’代表的‘缘’。不过,那‘缘’很深,很重,动了它,因果太大,我这小铺子……未必接得住。而且,我看你也不会当。”
“其次,是你右手里那把‘影剪’。虽然只是个‘影子’,还是个‘残次品’,但毕竟沾了‘天机’的边,也有些价值。不过,你好像暂时用不了它,当了也可惜。”
“再次,是你左怀里那块‘石头’(石函),里面封了点‘地精粹’和一道……有点意思的‘他缘符咒’。不过能量耗尽了,价值打折扣。”
“再往下,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了。三年阳寿,可换外伤痊愈,断骨接续。五年阳寿,可额外恢复部分灵力,压制那‘信’字反噬。十年的阳寿……够你暂时激发那‘影剪’一次真正的威力,或者,换一条离开这里的‘安全路径’信息。”
老鬼如数家珍,将我身上的“价值”一一剖析,听得我心底发寒。他对我身上的东西了如指掌,甚至能给出具体的“兑换”方案。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,比面对档案馆的扫描更令人不适。
“安全路径?离开这里?去哪里?”我抓住关键。
“从这里出去,有三个选择。”老鬼伸出三枯瘦的手指,“第一,回‘档案馆’。那条路你没锁死,他们应该还在外面守着,你出去就是自投罗网。第二,跳进外面的‘遗忘之暗’。以你现在的状态,进去不到十息,就会被彻底同化、遗忘,变成黑暗的一部分。第三……走‘当铺’的密道。那是当年……为了应对一些‘麻烦’客人,悄悄留的后路。可以通往……嗯,我想想,外面现在是什么地方来着?哦,好像是……‘槐安路’附近的一个废弃枯井。”
槐安路!我的拾遗斋附近!
我心脏猛地一跳。如果能直接回到槐安路附近,无疑是最佳选择!我可以回拾遗斋暂避,处理伤势,从长计议。
“密道……需要什么代价?”我沉声问。
“十年阳寿,换密道路径,加外伤痊愈。”老鬼报价,“或者,不当阳寿,用别的抵。比如……你‘味觉’的永久所有权,加‘对童年最美好的一段记忆’。或者,你‘右手小指’的灵活性与感知,加‘对母亲最清晰的一个笑容的记忆’。”
他用平淡的语气,报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代价。阳寿看似直接,但记忆、情感、身体感知……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,一旦失去,人还是完整的“人”吗?
“如果我选择十年阳寿呢?具体会怎么样?”我追问。我必须权衡。失去十年阳寿固然可怕,但相比失去构成“我”这个存在的重要部分,似乎……尚可接受?我还有时间,只要活下去,找到天机剪,救出母亲,或许还有弥补的可能。
“十年阳寿……”老鬼的白翳眼睛似乎看了我一眼,那眼底的破碎光影微微闪烁,“契约成立,阳寿剥离。你会立刻感到生命力流逝的虚弱和衰老感,但这种感觉很快会适应。之后,你的外貌会在接下来几天内,加速老化大约十岁的模样,身体机能也会相应下滑。最重要的是,你的‘命火’会减弱,运势走低,更容易遇到灾厄和病痛,也……更可能早死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当然,外伤会立刻痊愈,断骨接续,内伤稳定。密道路径我会给你,那是一条相对安全的‘缝隙’,但只能维持很短时间,你必须立刻离开。”
我沉默着,快速思考。失去十年阳寿,代价巨大。但我现在遍体鳞伤,又身处绝地,外面有档案馆虎视眈眈,内部有遗忘之暗侵蚀。没有力量,别说救母,自保都难。用未来的寿命,换眼前的生机和恢复……
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时,怀里的铜钱,忽然又微微烫了一下。
紧接着,那一直沉寂的、仿佛能量耗尽石函,也轻轻震动了一瞬。
不,不是石函本身在动。是石函底部,那道张遗安留下的暗红符咒,在吸收了周围油灯的光芒,或者是因为靠近了这“遗忘当铺”的特殊环境,竟然又极其微弱地、闪烁了一下!
符咒的光芒极其暗淡,但就在它闪烁的刹那,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、仿佛从遥远时空传来的、张遗安那特有的、温和而平稳的嗓音:
“……慎典……阳寿……可问……旧债……”
声音断断续续,模糊不清,像是跨越了无数屏障才传递过来的回响,瞬间就消失了。
慎典阳寿?可问旧债?
张遗安在提醒我?这道符咒,不仅能传递信息,还能在这种地方产生感应?他和这“遗忘当铺”,果然有关系!
“旧债?”我猛地抬头,看向老鬼,“掌柜的,你刚才说,可以‘赎当’。我身上,或者我陈家,有没有以前在这里典当过的、尚未赎回的‘旧债’?”
老鬼闻言,那双白翳眼睛里的破碎光影,再次加速流转起来。他盯着我,看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又要“遗忘”了刚才的对话。
“旧债……陈家……”他喃喃着,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油腻的柜台表面,发出“笃、笃”的轻响。
“好像……是有一笔。”他缓缓说道,声音里多了一丝不确定,“年代太久远了……让我翻翻……账本……”
他弯下腰,在柜台下面摸索了一阵,发出翻找破烂的窸窣声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直起身,手里多了一本……几乎快要散架的、用不知名皮子订成的、厚厚的大册子。
册子封面是暗褐色的,边缘磨损严重,上面用已经褪色的墨迹写着几个扭曲的古字——《遗忘账册》。
老鬼将油灯拉近,翻开厚重的册子。书页是某种粗糙的厚纸,泛黄发黑,上面用各种颜色的墨迹、甚至像是血迹的东西,记录着密密麻麻、奇形怪状的文字和符号。他枯瘦的手指,沿着其中一页,缓缓向下滑动,口中念念有词,似乎在用某种特殊的方法检索。
终于,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的中间。
“找到了……”他长吁了一口气,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很大力气,“陈氏……镜湖。典当物:‘关于七月十五子时,槐安路十三号地下三尺所埋之物的全部记忆’。当期:九十九年。典当时间……嗯,大概是你曾祖父年轻的时候?利息……利滚利,到现在,想赎回的话,需要支付……相当于‘三十年阳寿’的代价,或者等值的其他事物。”
我如遭雷击!
曾祖父陈镜湖!他在这里典当了一段记忆!关于七月十五子时,槐安路十三号地下三尺所埋之物的记忆!
七月十五子时……那是鬼节,阴气最重之时。槐安路十三号……不就是我的拾遗斋吗?地下三尺……埋了什么?难道是……天机剪的真身?还是别的关键之物?
曾祖父为什么要当掉这段记忆?是为了换取什么?还是为了……隐藏什么?
这段记忆,绝对至关重要!
“如果我……想‘问’这笔旧债的详细情况,需要什么代价?”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尽量平静地问。
“只是‘问询’,不涉及赎当或了结的话……”老鬼想了想,“看你可怜,也看在你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客人的份上,给你个优惠。用你‘对疼痛感知的十分之一’,来换吧。永久性的。以后你受伤,痛感会减弱,但也意味着你对危险的直觉反应会稍微迟钝一点。如何?”
用十分之一的痛感,换取一个可能至关重要的秘密信息。
“我换。”我没有犹豫。与可能的收获相比,这个代价可以接受。
“契约成立。”老鬼点点头,伸出那枯瘦的食指,对着我,凌空轻轻一点。
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外在的变化,但冥冥中,仿佛有什么细微的、与生俱来的东西,被悄然剥离了一丝。
“好了,你可以问了。关于这笔旧债,你想知道什么?”老鬼收回手指,慢悠悠地问。
“曾祖父陈镜湖,当年典当这段记忆,换取了什么?”我直指核心。
老鬼低头,再次看向那账册,浑浊的眼睛凑得很近,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。
“换取的是……”他缓缓念道,“‘一次针对‘线灾’的临时庇护’,以及……‘一枚伪造的‘清净子’印记,有效期三十年’。嗯,就这些。”
线灾?是指遗蜕会的袭击吗?曾祖父预感到家族会遭到“线灾”,所以典当记忆,换取临时庇护和一枚伪造的邮局凭证(清净子)?那枚伪造的清净子,后来用掉了吗?还是传了下来?
“槐安路十三号地下三尺,到底埋了什么?”我继续追问,心跳加速。
“账册上没记。典当的是‘记忆’,不是‘知识’。我只看当品和交易内容,不管当品具体是什么。”老鬼摇头,“不过……”
他顿了顿,白翳的眼睛似乎透过账册,看向了更遥远的过去。
“我记得……那个叫陈镜湖的年轻人,来典当这段记忆的时候,状态很奇怪。好像很恐惧,又好像很坚决。他反复念叨着……‘不能让他们找到’,‘必须藏起来,哪怕忘掉’,‘钥匙和锁,必须分开’……大概就这些。哦,对了,他离开的时候,手里紧紧攥着那枚伪造的‘清净子’,嘴里还小声说……‘希望诺儿以后用不上’……”
诺儿?是祖父陈玄礼的小名?还是……
我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。
钥匙和锁,必须分开……
不能让他们找到……
希望诺儿以后用不上……
无数线索碎片,在这一刻疯狂地碰撞、组合!
曾祖父典当的,是关于埋藏某物(很可能是“钥匙”或“锁”的一部分)地点的记忆!他换取庇护和伪造凭证,是为了应对“线灾”(遗蜕会)!他希望后代“诺儿”(很可能就是指我!)用不上那枚伪造的清净子,意味着他认为那枚凭证是应对危机的手段,但希望子孙平安,无需动用!
而母亲记忆中,她被档案馆抓走前,也提到了“钥匙”!
难道……槐安路十三号地下三尺埋藏的,就是母亲所说的、能打开她囚笼的“真正的钥匙”?或者,是天机剪的另一个关键部分?亦或是……别的什么?
而曾祖父典当这段记忆,就是为了彻底隐藏这个秘密,哪怕自己忘记,哪怕后代不知,也不能让遗蜕会或档案馆找到!
“我……”我感觉喉咙发,声音嘶哑,“我要赎回这段记忆!需要什么代价?”
三十年阳寿!或者等值的其他事物!这代价太大了!我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用十年阳寿换生路,现在却要面对三十年的巨额债务!
“你确定?”老鬼抬起眼皮,那双白翳眼睛似乎能看穿我的挣扎,“三十年阳寿,你现在恐怕付不起。付了,你立刻就会步入中年晚期,生机衰败,命火飘摇。其他等值事物……你身上,目前够格的,只有那枚‘铜钱’代表的‘缘’,或者,那把‘影剪’本身。你舍得吗?”
铜钱,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,张遗安口中的“重缘”,可能与我的身世、与母亲的安危息息相关。影剪,目前唯一能对抗“线”的依仗,救母的可能工具。
我哪个都不能舍!
“有没有……其他办法?”我艰难地问道,“比如……分期支付?或者,我用未来的其他东西抵押?”
“分期?抵押未来?”老鬼似乎觉得很有趣,瘪的嘴角又扯了扯,“倒也不是不行。当铺的规矩,可以变通。你可以先支付一部分‘首付’,剩下的,签一份‘分期偿债契约’,在规定时间内还清。不过,利息会更高,而且,如果逾期还不上,作为抵押的‘未来’——比如你未来的某段重要机缘、你的某项情感、甚至是你‘救出母亲’这个‘未来可能’——就会直接归当铺所有。风险……很大。”
用未来的可能,换取过去的记忆。
这几乎是一场豪赌。赌这段记忆的价值,远超我未来可能付出的代价。赌我能利用这段记忆,改变命运,获得偿还债务的能力。
我该赌吗?
我闭上眼睛,脑海中闪过母亲在囚笼中最后看我的那一眼,闪过曾祖父陈镜湖典当记忆时那恐惧又坚决的模样,闪过“钥匙和锁必须分开”的谜语……
这段记忆,很可能是破局的关键!是找到“钥匙”,救出母亲,乃至解开陈家灭门和天机剪之谜的重要拼图!
没有它,我可能永远在黑暗中摸索,被动挨打。有了它,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,哪怕前路更加艰险。
“我赌。”我睁开眼,看着老鬼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我选择‘分期赎当’。首付是什么?分期条件和抵押是什么?”
老鬼的白翳眼睛里,破碎光影再次快速流转,仿佛在进行复杂的计算。
“首付:你需立刻支付‘五年阳寿’,用于治疗你现在的伤势,并稳定你的状态。同时,作为第一笔赎回代价,你将得到这段记忆的……‘模糊印象’,而非完整记忆。你只能知道那东西‘大致是什么’,以及‘它很重要’,但具体细节、确切地点、如何取用等关键信息,仍然被封存。”
“分期契约:剩余二十五年阳寿的债务,转化为‘旧债续契’。你需在一年之内,偿还相当于‘十五年阳寿’价值的其他事物(可以是宝物、信息、或完成当铺指定的一项高难度委托)。剩余十年阳寿债务,可再续期,但利息会累积。”
“抵押:以你‘成功救出生母’这个‘未来可能’作为抵押。如果一年内无法偿还第一笔债务(十五年阳寿价值),或者最终无法还清所有债务,那么,‘救出生母’这个未来,将从未你的命运线中被‘剪除’。意味着无论你如何努力,注定失败,或者,在即将成功时,遭遇不可抗拒的意外导致失败。当然,如果你还清了,抵押解除。”
老鬼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说着最残酷的内容。
五年阳寿首付,换取伤势恢复和模糊记忆。
一年内,偿还相当于十五年阳寿价值的巨债。
以“救出母亲”这个终极愿望的成功可能性作为抵押。
这是真正的与虎谋皮,是将灵魂和未来都押上赌桌。
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?
“我……同意。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,涩,却坚定。
“契约成立。”老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,只是对着我,再次凌空一点。
这一次,感觉截然不同。
一股冰凉的、仿佛源自生命最深处的疲惫和虚弱感,瞬间席卷全身。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沉重了一分,呼吸也仿佛需要更用力。一种无形的、难以言喻的“东西”,被抽离了。与此同时,身上的剧痛开始迅速消退,左肩的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,断裂的肋骨自动归位、接续,内腑的灼痛也迅速平息。力量,虽然依旧虚弱,但确实在恢复。
而一段破碎、模糊、仿佛隔了无数层毛玻璃的画面和感觉,强行挤入了我的脑海。
我看到一个背影(曾祖父?)在深夜,于槐安路十三号的后院,跪在地上,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,疯狂挖掘。月光惨白,照在他汗湿的脊背上。
他挖出了一个尺许见方的、看起来非常古老的、非金非石的黑色盒子。盒子表面刻满了扭曲的、仿佛在流动的符文。
他抱着盒子,浑身颤抖,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决绝,低声喃喃:“钥匙……不能在一起……分开……一定要分开……藏起来……谁也不能找到……”
然后,画面中断。只剩下一个无比强烈的、烙印在灵魂深处的“认知”——那盒子里的东西,至关重要!是“钥匙”!是打破某种平衡、开启某种禁忌、同时也是带来无尽灾祸的“钥匙”!必须找到它!但……也要无比小心!
记忆灌输结束。
我大口喘息着,额头上渗出冷汗。虽然只是模糊印象,但那种强烈的、混杂着恐惧、决绝、沉重的宿命感,几乎让我窒息。
“首付结清,记忆已交付。”老鬼合上那本厚重的《遗忘账册》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“分期契约已立。抵押已标注。现在,你是要继续典当换取离开的密道,还是……留着剩下的阳寿,自己想办法?”
我感受着体内恢复了些许的力量,和脑海中那沉甸甸的“模糊记忆”,又看了看周围那令人绝望的遗忘之暗。
“密道……十年阳寿,对吗?”我问。
“没错。一次性支付十年阳寿,换密道路径,以及送你到出口。不二价。”老鬼点头。
十年……加上刚才的五年,我已经付出了十五年阳寿。虽然换来了生机、恢复和关键信息,但寿命的折损是实实在在的。再加上分期债务……我的未来,已经绑上了沉重的枷锁。
但,我必须离开这里。必须回到槐安路,去验证那段模糊记忆,去找那个黑色的盒子!
“我换。”我咬牙道。
“明智。”老鬼似乎很满意,枯瘦的手指对着我,第三次凌空一点。
更加猛烈的虚弱感和衰老感袭来!我感觉自己的皮肤似乎都松弛了一些,头发里可能多了几白色,眼前的世界仿佛也黯淡了一丝。十五年阳寿的剥离,让我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从青年步入了中年,虽然外貌变化可能还不明显,但内在的“生命力”已经明显滑坡。
与此同时,老鬼从柜台下,摸出了一样东西。
一盏灯。
不是油灯,而是一盏小小的、白色的、仿佛用某种骨头雕刻而成的灯笼。灯笼没有提手,只有一细细的、同样材质的骨链拴着。
“拿着这盏‘引魂灯’。”老鬼将灯笼递给我,“它会指引你穿过密道。跟着光走,不要回头,无论听到什么,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会。灯光范围之内,是安全的。灯光熄灭之前,你必须走出密道。否则,你会永远迷失在‘缝隙’里。”
我接过骨链。灯笼入手冰凉,散发着淡淡的、惨白的光芒,刚好能照亮我身周三步范围。
“密道入口,就在你身后,柜台下面。蹲下,钻进去,然后一直往前走。”老鬼指了指我背靠的柜台下方。
我低头看去,只见柜台与地面相接的阴影处,在“引魂灯”白光的照射下,果然隐隐浮现出一个……狗洞大小的、黑漆漆的洞口。洞口边缘不规则,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咬出来的,散发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和霉味。
“记住,灯光不灭,不要停。去吧。”老鬼说完,便不再看我,重新趴回柜台上,仿佛耗尽了所有精力,又变回了那个沉睡的、佝偻的影子。
我握紧冰冷的骨链,最后看了一眼这盏昏黄的油灯,这个诡异的掌柜,这片被遗忘的当铺。然后,一矮身,钻进了那个漆黑的洞口。
洞口后面,是一条狭窄、低矮、湿的通道。洞壁是某种暗红色的、仿佛血肉凝固后又风化的物质,摸上去滑腻冰冷。通道蜿蜒曲折,不知通向何方。
“引魂灯”惨白的光芒,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路。我深吸一口气,忍着通道内令人作呕的腥腐气味,和那无处不在的、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感觉,迈开脚步,朝着灯光指引的方向,快步走去。
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,听起来异常孤独。
身后,那点油灯的光芒,和“遗忘当铺”的一切,迅速被黑暗吞没,再也看不见了。
只有手中这盏冰冷的“引魂灯”,和脑海里那段沉甸甸的模糊记忆,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。
我,陈诺,用十五年阳寿和救出母亲的“未来可能”作为抵押,换来了重伤痊愈、一条生路,和一个关于“钥匙”的模糊线索。
我不知道这笔交易是赚是赔。
我只知道,我必须走下去。
必须回到槐安路。
必须找到那个盒子。
必须……活下去。
灯光摇曳,映照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通道。
也映照着我那双,因为阳寿折损和背负巨债,而显得更加深沉、疲惫,却也更加执拗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