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篡汉》第7章 下邳大会群贤 项竦展露峥嵘
从那以后,他们兄弟的称呼变成了最最粗鄙的陈老大,项老三之类,却又最具人情。正在那互相调笑间,里间陈珪唤几人进去,内堂只剩下陈珪陈玥兄妹,陈瑀、陈琮兄弟二人毕竟有孝在身,不得久呆,已经返回前厅待客区了。陈珪让陈登带着弟弟陈应重新见过姑母,项母陈玥也让项睿带着项竦给舅舅磕头。陈珪听闻小辈们在门外排序,虽含泪亦带着笑颜:“不想我们兄妹一晃又十数载未见了,登儿,睿儿好呆小时还见过,应儿,竦儿却此时方得见面,小妹,你我皆年齿渐长,须常常相见,为兄怕是没有再一个十数年可活喽。”项母闻言噗呲一笑:“大哥胡说,大哥今年也四十出头,怎么就算老了?”陈珪也是为了逗妹妹一笑,当下不再接话,转脸问堂下陈登:“如今伯真公仙逝,你姑母必要戴孝送殡。然出殡当日必然众贤云集,被人传我陈氏女子诈死悔婚,虽已时过近迁,毕竟打人陈郡袁氏脸面不是。不知你可有何法子?”
项竦在旁看陈登颇为踌躇,知其也无良法,不禁在边上插了一句:“如果下邳陈氏不可以,作为射阳陈氏可以吗?”陈登一拍巴掌:“对啊,闻听射阳陈氏孔璋叔父有一妹,常年卧病在家,前几年故去了,因未嫁人故丧事唯有陈氏知晓,我还去见过礼。不若让姑母认作孔璋叔之妹,如此披麻戴孝也说得过去。”陈珪闻言,颇为意外地看了项竦一眼,对项母说:“未想小妹两个儿子如此出色,大儿子打得猛虎,如今虎皮还在我榻上,小儿子又颇懂变通,实在都非池中之物啊。”
项母笑道:“兄长错了,这老虎也是我竦儿打的,睿儿虽然有些蛮力,打虎却仍力有未逮,不似竦儿,武艺兵法,文采学问,皆有所长。”陈珪大惊,“竦儿年方十三吧,这般出色,莫不是项氏又要出个霸王式的人物?”项母白了兄长一眼:“胡说,哪有什么霸王,那是我儿子。”陈珪也知失言,笑道:“为兄错了,先解决眼前的事吧。正巧此次伯真公灵柩是孔璋并伯真几个弟子带回来的。元龙,去把你孔璋叔父叫来,记得莫要声张。”
不一会,陈登便带回了一个长须清瘦中年男子,陈珪笑着为项竦两兄弟介绍:“这位是射阳陈氏大才陈琳陈孔章,也是你舅舅。”项睿项竦赶忙行礼见过。陈琳在路上估计已经听陈登大致介绍了情况,也不需陈珪提起,便对项母道:“玥阿姐自小便是家中掌上明珠,我们兄弟几个哪个不是围着您团团转,今日无须挂心,只做我射阳陈氏之女送葬便可。”项母也似乎和陈琳颇熟悉,对项竦说:“你陈琳舅舅是陈氏神童,自小敏而好学,少年便因文辞华美而被征入朝为官。竦儿若愿在文字上有所长进,可多多向舅舅请益。”陈琳对项母先问小儿子颇为诧异,按理项竦年方十三,应该先让大儿子进学才是,不禁问道:“竦儿颇爱文辞?不知之前在何处进学?”项竦也知自己所学要展露必须得有个合理的出处,早就准备好了说辞:“我项氏自有传承,只是我阿兄不甚爱读书,除兵书外其余均未涉猎,倒是小子自小对什么都好奇,故而涉猎甚广。”项母也在一边帮腔:“竦儿自小博文广记,前几日开了个酒店,出了一种好酒名曰杏花村酒,竦儿还题诗‘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借问酒家何处有,牧童遥指杏花村。’”满堂皆惊,大呼好词,陈琳抚须长叹:“不想有此神童,一字未写酒,却字字欲用此酒来暖身还魂,令我不禁欲饮一斗。”
项竦立马发挥打蛇随棍上的本事:“舅舅要喝酒,那有什么说的,此次带了不少杏花村和玉髓酒准备作为礼物,这就拿几坛上来,让舅舅和表兄一尝。”
遂吩咐下人去取了酒来就给陈珪,陈琳还有陈登倒上,陈登在射阳尝过举杯一抿而已。陈珪,陈琳不知,一口下去,顿时满脸通红。不过看得出来都是老酒鬼了,一会儿之后表情转为享受。陈琳更是连喝三大口,不觉醉态上脸,摇头晃脑起来。看的项竦连连摇头,你是陈琳,不是李白,弄这个样子给谁看?
却见他一拍脑袋,斜眼指着项竦道:“竦儿害舅舅,本来前厅诸君说我文辞尚可,要我为伯真公写挽歌的,如今我已沉醉,这挽歌如何写得?舅舅要罚你,就罚你替舅舅写这挽歌。”
项竦汗颜不已,心中不禁告慰诸位先贤,为了能尽早成名阻止未来的五胡乱华,说不得只能做个文抄公了。当下应是,取了竹简,挥笔写下‘荒草何茫茫,白杨亦萧萧。严霜九月中,送我出远郊。四面无人居,高坟正焦蛲。马为仰天鸣,风为自萧条。幽室一已闭,千年不复朝。千年不复朝,贤达无奈何。向来相送人,各自还其家。亲戚或馀悲,他人亦已歌。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’
陈琳,陈珪站在项竦背后,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文不加点,一挥而就得写出了这篇挽歌,全都沉默不语。一会儿,陈琳抄起项竦写得竹简,拎起一坛酒就摇摇晃晃的走了。项母刚才并未起身看儿子写了什么,看到陈琳没表态就走了,急得跟什么似得,盯着兄长陈珪,连问怎么样?
“惊为天人”陈珪长叹一声,“小妹,你生了个神童啊。有此子在,项氏必然大兴,我陈氏倒也能有一外助。你放心,陈孔章颇好为人师,更何况自家子侄,他能如此一言不发,只会是因为一字不能改。”项母闻听,方才放心。倒是项竦又搬出刚才没打开的数坛老酒,献给陈珪:“听闻舅舅和母亲一般有骨痹之症,我项氏有秘方,用虎骨浸泡烈酒,每日饮用二三两,可解骨痹疼痛,比盖虎皮有用多了。”陈珪大笑,“到底是亲舅舅,礼物藏这儿呢。竦儿不可如此,我陈氏不知为何,多有此症,你孔章舅舅也是如此,只没我等症重而已,既然你母亲如今算是射阳陈氏,怎么可以薄待了射阳的舅舅。”项竦忙笑着认错:“外甥之前不知,回去便备酒送上。”陈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。
三天以后,宾客齐聚,陈府正式出殡,项母及兄弟两以后辈子孙身份孝衣送殡,全府同唱挽歌。宾客纷纷大赞挽歌大气华美,颇有山河恸哭之气势。纷纷打听挽歌是谁所做。当得知是陈琳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外甥时,谁都不信,不少人偷偷议论:“陈孔章不要面皮,以自己文采为外甥张目。”流言蜚语不绝于耳。陈琳,陈珪皆有耳闻,也不着恼,叫来了陈球的弟子,扶灵而来的管宁、华歆,同其略一商议,管宁、华歆便点头答应。下葬完毕后,陈珪作为族长,宣布要在陈球墓前树立三座石碑,管宁、华歆各撰一碑,以记太尉陈球生平,为人。再有一碑,当以陈球后辈撰写,陈琳文笔虽美,但成名已久,今推外孙项竦,年仅十三,以示文学传承之意。为免各位宾客以为陈氏提前由长辈写文章给小辈造势,可由宾客随意出题。
闻言全场宾客纷纷吃惊不已,原以为挽歌是陈琳写好给小辈造势,如今看来,这十三岁幼童应该确实有材,不然怎么应付这随便出题的碑文。当然也有不信邪者,当下叫道:“闻听此次伯真公丧礼挽歌也是公子所作,我等颇觉文辞华丽,字字珠玑。伯真公生平,为人已有其两位高徒撰写,然此次伯真公遇难,皆为剪除阉党奸佞,为我士人争名,为大汉争国运,如此浩然正气当有人颂之,不若公子就以浩然正气为题,为伯真公赋辞一首,如何?”
诸位宾客闻言,纷纷赞同,唯少数陈氏亲近故交微微皱眉,陈球此次虽说是诛杀宦官失败,但归根结底是皇帝赐死的,虽说后悔了。但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提此事,毕竟谁也不能说皇帝错了,皇帝也要面子不是?这题目明显就是心怀不轨了,项竦听了也心中一动,看了眼出题的人,三十许年纪,消瘦面孔,身形颇高,不知何人,但如何不知其险恶用意,心想小样,这就想让我进套,小看了哥这两千年的智慧。当下拱手一笑:“伯真公胸中正气,充盈宇宙,小子得幸,得长辈许可,当做《正气歌》,以颂伯真公之志。”遂大声朗诵“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形。下则为河岳,上则为日星。於人曰浩然,沛乎塞苍冥。皇路当清夷,含和吐明庭。时穷节乃见,一一垂丹青。”诵完闭目许久,仿佛久久不得平静。举座闻歌皆惊,管宁、华歆痛哭流涕,都起身往项竦深深一礼。项竦明白,这是谢项竦这首正气歌把陈球的形象立住了,也把陈球这一学脉的形象立住了。陈琳也不顾形象,拿起竹简,把刚才那首《正气歌》挥笔录了下来,举手递给出题的高瘦中年,哈哈大笑:“文举兄,如何?此歌可入法眼乎?”高瘦中年脸色阴沉不语。